只是她自己心里的漫漫潮水,反而又被勾了起来。
为什么人总要面对离别?
生死,距离,一切的一切。
她把摩托车越骑越快,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但心里的空洞并未被填满,反而越撕越大。
直到锁摩托车时,口袋里手机滋滋响起,她接起还未等对方说话,便迫不及待开口:“喂,喻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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邶城,喻家别墅。
喻文泰并非一个传统守旧的人,但春节还是要过的。昂贵而冰冷的大理石餐桌上,各种冷食摆满一桌子倒也丰盛,大多是火腿鹅肝鱼子酱之类昂贵的食物。
喻文泰叫喻宜之:“去挑一瓶红酒吧。”
喻宜之意外:“我么?”
喻文泰笑:“翻年你就十八了,大人了嘛,可以挑酒了。”
喻宜之默了下,喻文泰反复提起十八岁生日这件事显然刺激了她,几乎嘲讽的提示着她成年以后更不得解脱的命运。
但她还是顺从的向酒柜走去,手脚发抖。
说不上是因为紧张还是什么,也许,还有终于等到这一刻的兴奋?
她都没想过上天会给她这么个绝佳的机会。
果然是看她太可怜了么?
她打开酒柜,挑了瓶很贵的,毕竟过年是大事,又问阿姨:“开瓶器呢?”
阿姨正走过来帮她拿红酒杯:“就在你左手边抽屉。”
喻宜之觉得一个看上去再儒雅的男人也迷恋权势,这从喻文泰的红酒杯可见一斑,他的红酒杯方形镶繁复金边,让人联想起古代帝王,并且这酒杯只能为他所用从不让别人碰。
喻宜之找到了开瓶器,阿姨问:“你自己可以么?”
“可以。”
“那我出去取三文鱼了,先生点了新鲜的三文鱼,但今天只能送到小区门口。”
“放心,去吧。”
阿姨解下围裙匆匆走了。
喻宜之看看旁边,有一叠备来切水果的手套,那一刻,喻宜之心里的恐慌被无限放大,她更剧烈的发起抖来。
她遥遥望了一眼客厅,喻文泰正在跟朋友打电话,中气十足的谈笑。
喻宜之快速摸出手机给漆月打了个电话。
她快要窒息,急需一点力量。
漆月那懒洋洋的调子,从手机里传来,熟悉的令人安心:“喂,喻宜之。”
喻宜之一下子笑了。
她也没想到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笑,好神奇。
她放柔了声音:“你干嘛呢?”
像在打一通无关紧要的闲聊电话。
漆月的声音带着风的味道:“刚从大头家回来,锁了摩托车往家走呢。”她拍拍自己脸:“今天风还挺冷的,不过应该没邶城冷吧?”
喻宜之笑着:“肯定没,我在没暖气的室外脸都要僵掉了。”
漆月:“你已经习惯K市了。”
傻子。
我是习惯你。
喻宜之问:“你家今晚团年吃什么呢?”
一定是热乎乎的东西。
果然漆月说:“饺子。”
喻宜之为自己的猜对感到一阵由衷的高兴,她声音更柔:“什么馅的?”
漆月那边顿了顿,像是为她今天这样热衷日常闲聊感到一点意外。
接着回答她:“玉米猪肉,加了一点马蹄,甜甜的好吃。”
喻宜之:“嗯,能想象。漆月你啊,虽然长了这么张脸,但没想到做饭挺厉害的呢。”
漆月不满:“喻宜之你什么意思啊?夸人跟骂人似的,不对,骂人跟夸人似的。”
喻宜之发出一阵轻笑。
同时,她默默戴上一次性手套。
漆月问:“你呢?你们家团年吃什么?”
“火腿,鹅肝,三文鱼,都是些冷东西。”
漆月啧一声:“吃钱么。”
喻宜之又笑。
两人在她的轻笑里陷入一阵沉默,接着她小声的叫:“漆月。”
漆月等着她说下去,但她并没有说下去。
漆月并没追问,只是用和她极其相似的语气叫:“喻宜之。”
我很想你。
我很想你。
藏在名字后的随电话信号隐去的后半句话,是不是都一样。
喻宜之惊讶的发现,在这样的时刻她心里漫起的竟是无限柔情。
天哪,柔情居然会跟她这样的一个人扯上关系。
可如果她够勇敢,或者说够残忍,是不是就不用再执行她之前的计划,是不是就永远不用弄脏漆月了?
一想到这里,她心里那种像蜂蜜一样汩汩冒出的,粘稠的东西,大抵是可以被称为柔情的。
那样的蜂蜜也渗透进她声音里:“走到哪了?还有多久到家?”
她决定,等漆月到家了就挂电话,去做她本来就该自己做、却一度想假手于漆月的那件事。
漆月那边久久没反应。
是听出了她语气里过分的甜蜜而感到异常么?
接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手机掉到地上,漆月慌到支离破碎的声音传来:“奶奶!奶奶你怎么了?”
“喂120?我这里是,这里是……”她喘了两口气才报上自己家地址:“快来,我奶奶她好像……快没呼吸了。”
喻宜之一怔。
她收起手机,跑回房拿了身份证就往外跑。
喻文泰还在打电话,任曼秋追着她问:“你去哪?”
喻宜之:“去小区门口帮阿姨拿三文鱼。”
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她直接打车去了机场,跑进机场的时候头发都乱了,疯子一样扯下自己手表交给一个人:“这给你,拿去卖,转我一张机票钱就行。”
那人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了喻宜之一眼就走了。
连续试了好几个人都是这样。
直到遇到一个面相清冷的年轻女人,穿着航天局的制服,看着小疯子似的喻宜之:“小姑娘,别慌,喝口水。”她递了瓶纯净水。
“我不喝水。”喻宜之跑得嘴唇发干:“你要表么?转我一张机票钱就行。”
“去哪里?”
“K市。”
女人低头在手机查了一下:“机票卖完了。”
现代人生活节奏快,很多人选择大年三十晚上踏上旅途,赶上团聚的末班车。
喻宜之立马说:“那到L市,我坐车回K市。”
女人又查了下,到L市的机票倒是还有。
“瞒着爸妈跑出来的?”女人上下打量她:“为什么一定要去K市?”
“找人。”
“什么人?”
“一个很重要的人。”喻宜之急起来:“你到底要不要我的表?不要我去找别人了。”
“别慌,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女人上下打量她:“你成年了么?”
喻宜之很想撒个谎,但她身份证就在手里攥着。
她抿了下唇:“我下个月就满十八了,算成年了。”
这实在是个很不安全的答案,谁会帮一个还没成年的女孩踏上漫漫旅途?出了事算谁的?
喻宜之心底绝望。
没想到女人说:“收款码。”
“啊?”
“把你手机收款码给我,我转钱给你,你自己买机票和大巴车票,不过,一定注意安全。”她又看看喻宜之:“你看起来挺聪明的,应该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