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梦录之蝴蝶·上篇·逆水长游(13)
“那你究竟想怎么办?改主意了?”
“胡说,我只是觉得这未免太荒唐。我安安稳稳停留在这里时,并没有人注意到我。现在我要走了,突然又冒出两个行事不经大脑的家伙来搅局,奇郁,你不觉得这很有些讽刺?”
“依我看粟非才真是个讽刺。”倪奇郁冷冷地说。
“要怎么样呢?打算怎么处理这个孩子?你总不会一句话也不留就这么溜之大吉了吧!”
“那也没有什么不好,难不成还强要他去送行?”桑其轻咳一声,笑了笑。
“你忍心眼睁睁看我被他掐死?”
倪奇郁哈哈大笑,震得人耳穹里呼呼乱响。
“你……说的活像真的。他会?他顶多只会自己哭个半死。”
“那我还不是根本就不敢提半个字,”桑其长叹一口气。
“只好边走边看了。”
倪奇郁突然直接地问她。
“你就不能够留下来?”
“留下来,又能怎么样?
难道你看不出来吗,奇郁?
我和他之间,永远都有什么不依不饶地隔着。
现在,是沈斯滴,是毕罗。以后,是昭陵学园,是许多他能而我得不到的东西,你
叫我留下来?留下来又能做些什么?耐心等待彼此厌倦对方的那个时辰吗?
那是我无能为力的。你知道。
你明明知道的。
我从来都是个太爱偷懒的人,太费力的事我不愿做,精彩的男孩从来太难把握,我桑其要不起也不敢要。”
“你就是太有自己的原则了。”倪奇郁叹着气说。
“你说的一点错都没有,猫。”桑其沉默了一下。
“可是我可以给他的,也只有这么多。再多,就已经承担不起。
就算与他的希望不成比例。
而他所给了我的,永远都比我允许自己要的多许多许多倍。
为什么以为可以掌控全局的人,最后总是要大失所望呢?
算了吧。“
桑其笑。
“我圣诞之前离开,可以逃过考试了。”
“你还笑!”倪奇郁没好气地喊了一声。“今年的圣诞你可让他怎么过?”
“或者沈斯滴会情愿陪他?”
“你是说真的?”倪奇郁盯着话筒,有种想把对方从里面揪出来痛打的冲动。
这家伙多半不知道“没心没肺”四个字要怎么写,她想,
桑其的声音倏地低了下来,很低很低。
落叶飘零到最深的水面,失败仿佛是世界尽头的一种预言。
“那么……你让我又能怎么办?”
桑其的生日,是一个清秋里少见的阴天。
在午间,花菂笑同倪奇郁两个人合力抱回了大号的生日蛋糕。
是在蓝屋定做的欧式蛋白酥皮。
四四方方的包装盒上,装饰着一对精致的丝绸燕子。
伯劳飞燕。
然后很多人聚集过来。
安卓递一只丝绒盒子给桑其。“Happy birthday。”
桑其并没有打开。只是轻轻微笑。
“谢谢你。”然后她轻声。
“安卓,对不起。”
安卓注视着她,脸上的神情是淡然的愉悦,以及,若有若无的不甘。
你有忽略它的权利,桑其。
这样的时刻,我,并没有资格强求你戴上我送出的戒指。
是的,白色绒盒里,是一环嵌水钻的纤细戒指,银质。
那是你的色彩,桑其。
银色,柔和而避忌。
桑其穿一件黑色“束素”外衣配白色长裤。外套纤细收腰。简洁而优雅。
唯一特别的,是她用细小的银色发夹把半长碎发固定得熨贴,不再散漫如往时。
然后粟非慢慢地走过来。
所有人都寂静。然而有人偶尔一两声细语和嗤笑。
可是粟非的步子一样坚持。
他是个害羞的男孩,向来都是。
然而今天他放弃。
怯懦的心情,难道是随时随地都可被允许的吗?
在这样的时刻。面对这样的你,桑其。
然而所有人都看到了毕罗。手捧礼物走过来的毕罗。
然后所有人都失色。
——是个玩笑抑或误会。
毕罗穿一件清爽的白色运动衫,黑色牛仔裤,帆布鞋。
“……情侣装?”有人迟疑地轻声说,然后看到倪奇郁的眼神,立刻牢牢地闭紧嘴。
“这世上没有巧合。”花菂笑的脸色有些发白,她轻轻地自语。
“只有刻意的,搅局。”
毕罗,难道最后还是你棋高一着吗?
她忽然微笑得像个孩子,跳过去,拉住桑其轻轻拥抱。
俯在桑其耳边,她声音细微。
“桑桑,不能这样下去。
那个家伙,他应收下些教训。”
桑其不语,只看着粟非。
你我约定过什么,粟非,告诉我你还有记得。
——可是我为什么要在乎你是否记得。
毕罗笑的灿若春风。而粟非面无表情。
玩笑归玩笑,这一次,你玩的过火。毕罗。他以眼神指控。
毕罗看着粟非,眼里的神色忽然淡漠。
——倘若我就是要如此呢?粟非,你能奈我何?
我可并不是命里注定要负于你的人,正相反。我,来到这里,我为你的位置而来。
又有什么不可以。
大家都是一样的人,谁都不比谁美丽,更没什么了不起。
——你又怎知道,你的一切,就一定不会成为我的。
粟非。
我,不愿,亦不会输给你。
“……看看礼物如何?”花菂笑忽然笑叫起来。
“Baby,please!”
桑其微笑,并不推辞。
她纤细的,涂着淡淡银蔻的手指,轻轻的捧起了其中的一卷礼物。
粟非在那一刻几乎想画个十字感谢上帝还睁着眼睛。
见鬼去吧,一切。什么情侣装什么飞短流长。
她捧在掌心的是他的祝福。
是一幅装裱好的卷轴。书法。
笔迹隽丽俊洒,是流转不居的行书。
四个字了然在目。
逆水长游。
“真是盛况空前。”
声音柔美熟悉。而后一大束新鲜的紫罗兰递到桑其面前。
“桑其,你今天真漂亮。”
沈斯滴微笑,笑靥华美,如丝如花。
她穿黑衣,配白丝绒长裙。长发梳成慵妆髻,插一支银色簪子。
然后她轻轻走到毕罗身边,挽住了他。
“原来如此。”倪奇郁低低地说。她拉住花菂笑。
“阿笑,你能想到吗?到了最后我们居然还要依靠上她。”
花菂笑摊一摊手。“猫,我们无能为力。”
毕罗的脸色发白,可是他并没有挣脱沈斯滴。
是因为我们都知道一些什么吗?
可是咎由自取。
沈斯滴忽然又走过去,轻拥桑其,姿态柔和而文雅。
然而她在说着什么,用淡淡的,不为人知的轻声。
“今晚,梓盟。我等你。”
桑其回抱她。
“不见不散。还有。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