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弟妻她不想入宫(157)
若是他的野心没有膨胀,将枝蔓渗透到边境,他或许还可以看在他曾经的功绩上网开一面,可他偏不死心,枉杀无辜之人,又掳走了缪星楚,激怒于他。
刚刚那一瞬间裴晋北分明起了杀心,暴怒的青筋在额上突起,眸色蔓延着血色。
他有意留他一命,故而没有一箭穿心。
“裴晋北,你可认罪?”裴怀度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倒在地的裴晋北,面色淡漠。
“臣弟何罪之后,陛下不是讲将王府搜了个遍了吗?如今还上门来寻什么?岂不是为天下所不齿。”他捂住那鲜血满溢的伤口,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臣弟从钦州返京,从来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的怠慢,陛下却兵围府邸,射杀臣弟,若传出去,难堵天下悠悠众口。”
一身落拓骨头,不肯折弯。
“事到如今,你还死不悔改。”
裴怀度从怀中扔出了一个玉牌来,叮当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精致的玉牌小巧而昂贵,赫然呈现在裴怀度的面前。
略过了一眼在玉牌上,裴晋北抬起头来,似乎是毫不意外事情败露,早在做出这件事情的时候,他就没有回头路了,眉目疏淡,“不知宋小少爷如今尸骨何处,青山埋忠骨,死后也殊荣加身,不虚此生。”
裴怀度的眸光倏而变得冷冽而凉薄,“做这些事你可想过碧螺宫的淑太妃?”
“全是我一人之责,再不济母妃贵为太妃,也称得上是陛下的长辈。”言下之意,是其罪责不累及母亲。
“这世上没有秘密藏得住,齐王不妨猜猜,淑太妃之罪缘何而来。”
怀中揽抱着的人意识有些混沌了,裴怀度也懒得跟他瞎掰扯,抬步就要往外走。
“押走!”
裴晋北被眼前两人亲密的一刻刺激到了,仿佛如梦中一般的高殿之上,帝后并肩而立,亲密无间,众人皆叩首跪拜齐呼万岁。
身后的兵士将要过来逮捕他,却被他躲开,他面色惨白得可怕,一双眼眸沉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星楚……”
只此一句,他便哽咽下来,再说不出一个字,千言万语都被吞进腹中,他想,今日一别,相见时难,亦或是黄泉碧落,一世无缘。
在裴怀度怀中窝着的缪星楚掀起了眼皮,平薄的眉眼在秋日烈阳下温润如水,清澈透亮的眼眸忽而有些飘远,很快又懒怠地闭上了。
身后的人的声音声声破碎喊着她的名字,她平静的心湖再掀不起半点波澜,暖阳洒落在她的衣裳上,打照在细白修长的天鹅颈上。
她想,这一刻,终于是有个了断了,纠缠了那么久的故事,今日迎来了它的结局。
往日的那些时光飞灰湮灭,那些青涩的、朦胧的、欢愉的年岁,皆一抔黄土,葬于枯坟荒丘,今生不再怀念。
从今以后,她有孩子,有爱人,有三两好友相伴,不再独身一人,一无所有。
缪星楚这样想着,眼前却有一刻的模糊,看不清这秋日的枯黄,看不懂这纷扰的人世,不知聚散有时,一只脚像是踏进了绵软细柔的云中,惊鸿声声入耳,忽而渺远淡出尘世。
“星楚,星楚!”裴怀度紧拧眉心,看着怀中失去意识的人,脚步飞快,踏过重门,向府外走去。
留在原地的姚晚棠有些怔楞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如堕深渊,这几日就好像梦一般。
她看到了被人带走的裴晋北背影落寞,声声嘶哑决绝,往日那个将她放在手心的人,如今变成了这幅模样,没有了乍见时的风姿卓然,疏朗君子。
到底事情是怎么走到现在的,而接下来的日子她又能怎么办。
赵嬷嬷吓跑过来,满脸的惊恐和疼惜,喊着她的乳名,一地的鲜几乎刺痛了她的眼眸,她生怕姚晚棠出半点事。
虽然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整个王府的人做鸟雀四散,惊慌失措,但很快都被控制下来了。她腿脚不好,忍着痛走了许久才寻到此处,却看到惊魂落魄,双目无神的姚晚棠,又看到了地上的鲜血,一颗心直跳。
眸中流出了干涩的泪水,姚晚棠闭上了眼睛,死死抱住赵嬷嬷的腰,“嬷嬷,我们回家吧。”
被吓到的赵嬷嬷顿时诧异,“王妃……”
“收拾好行李,我们回姚府,我许久没见父亲母亲和祖父了。”
见过她木木的眼神里空洞一片,赵嬷嬷不敢再说什么,什么都不问,搀扶着姚晚棠走回了王府主屋。
***
寒风乍起,细密的秋雨飘飞着,吹弯了枝条,发出沙沙的响声,迷蒙的雨帘卷起天际松散的流云。
紫宸殿内暖意融融,不然半点寒凉透进来,清幽的沉香缓缓升起后四散开来。
裴怀度负手而立站在敞开的菱花窗前,眸色深深,意味不明,冷峻的眉眼如利器尖刀,划破窗外的每一道重重垂落的雨帘。
冷如白玉的眉骨凌冽,长身玉立,如松挺拔,宽直的肩膀挺立,仿佛遮住人间风雨,他修长的指尖轻轻点在窗边,奇异地同那雨声重叠,一敲一搭,仿佛打落在人的心上。
飘洒进来的雨为他锦袍衣裳覆上一层薄薄的雨雾,滚落为水珠,承受不住地垂落地面,很快洇开一片。
他都站在窗边两个时辰了,沈镜安怨念似的在殿内捣着药,眼皮时不时掀起来看他什么时候能好好坐下来。
过了许久,他叹了口气,“我都说了人都没什么大事,你在那吹一日的冷风了,你这是孩子他娘还没醒,孩子他爹就要病倒。”
将草药放到一旁去,沈镜安站起身来,“你都几日没好好休息一下,再怎么下去,铁打的身子都受不了。”
站了有些僵硬的肌骨松了一下,裴怀度转过身来,“楚楚怎么还没醒。”
这几个时辰被问八百遍的沈镜安有些崩溃,“陛下啊,她这几日神经紧绷,累极了,累极了!又怀了孩子,身子骨虚着,因而需要好好睡一觉。每个时辰我都回你一遍一模一样的话了,要不要我进去喊醒她算了。省得你在这里烂七八糟地想。”
深邃的眼眸扫了一眼过来,沈镜安顿时噤声,肩膀塌下,没甚骨气地缩了缩脖子,看他没有什么进一步的动作,很快又嚣张起来,龇牙咧嘴地低声骂道,“还不准我说,了不起哦。”
而后没有再管,继续做下来捣鼓他的草药,喃喃自语,“我得多看些书好好补补,星楚这一胎怕是艰难,前些时候染了疫病,身子弱还没养得全,又那么快有孕。这孕育子嗣最是伤身。”
“何意?”
沈镜安翻页的手指顿了一下,淡淡的目光落到了眼前的医术上,“你当以为孕育子嗣是什么轻松事吗?哪一个母亲不是从怀到生到养,耗费了极大的精力和精血。男子贪图欢好之愉,这子嗣之苦全全落到了女子身上。若是做的好,那便是贤妻良母,若是敢道半点苦,那便是不贤之妇,遭人戳脊梁骨的。”
见他探究的眼神落到了他的身上,沈镜安无奈,“我行医多年,自是见过太多这样苦命的女子,丈夫做撒手掌柜,妇人受尽灾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