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香像换了个面孔般。他在地上跪着，周身狼狈，却异常平静。

是一种带着寒气的平静。

“我唯一的遗憾，是没能杀了你。”他对棠棠说道。

棠棠到现在也不明白她招谁惹谁了。

崖香继续道：“你确实很奇怪，和她们说的一样，是个妖女。”

“姐姐临死前说，你会妖法，武器和毒物会绕着你走，让我一定小心。”

“没不信，以为是她夸大其词，没想到真是这样....”他自嘲地笑笑。

裴慕已经明白了一二，他语气森寒，问道：“你姐姐是木槿？”

崖香笑笑，道：“没想到吧。”

“我们是双生子。”他道。

“双生子？！”棠棠惊道：“那你们怎么长得一点也不像？！”

崖香道：“我给自己的脸动过。”

“我们二人是都是药王家的庶出，但都为家人所不容。姐姐是天资过高，抢了嫡子的风头，而我，是因为走了偏锋。”

崖香道：“与姐姐不同，我喜欢更血腥的治疗方式，经常想把人拆开看看，屡教不改，被当做怪胎赶出了家门。”

“但你看，”崖香指着自己的脸道：“我能把自己的脸做成另一个人的样子，谁都发现不了。”

我去，棠棠震惊了，这个朝代竟然有外科医生。

还是会整容的外科医生，这也太先进了吧。

崖香只有说到自己的成果时，会露出些不一样的表情，之后脸色又冷淡了下去。

“这个世界，只有姐姐疼我。她说虽然不理解，但是会一直支持我.....但是，姐姐却死了。”

“我知道她加入暗香营为圣女卖命的时候，同样理解不了，不明白非亲非故，她为什么要为别人去死。”崖香苦笑道：“但是，就像她当初对我一样，我愿意理解她，完成她的遗志。”

棠棠还是不明白，这个人肯定和暗香营没有联络，如果是的话，裴慕肯定早就查出来了。

那他是怎么知道这么详细的，连当初暗香营袭击她的细节都知道。

崖香看出了她的疑惑，他道：“千防万防，你们一定想不到，我和姐姐可以互相感知所思所想。”

棠棠：“！”

原来如此，棠棠看了眼琥珀和珊瑚。

这个设定竟然在这又用上了，剧情牛逼。

棠棠看了裴慕一眼，心中不安加剧，剧情来这么一出，肯定不只是为了对付她。

果然，崖香看着裴慕，幽幽地说道：“没办法杀了皇后，但杀你是总可以的。”

裴慕：“.....”

崖香瞪着裴慕的眼睛，咧嘴笑道：“你快完了。”

“你常吃的镇痛药，我偷偷把剂量调了。”崖香道：“现在这药，你已经戒不掉了。药力马上就会反噬，死之前先陷入疯狂，到时候，说不定不用我动手，你就会把她杀了。”

裴慕面色铁青。

崖香叹了口气，道：“姐姐，这两个人，一个是得罪圣女的，一个是背叛圣女的，我只弄死了一个，不过待一个死后，另一个也不会好过.......这样，弟弟算是替你达成心愿了。”

说罢，他咬破牙中毒囊，顷刻间中毒而死。

棠棠整个人都凉了，她就知道剧情在憋大招，果不其然。

她拉住裴慕的手道：“药你不能再吃了！”

裴慕脸色也不好，但仍然拍拍棠棠的手，道：“不要听他危言耸听，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

话是这么说，戒药后的没几天，症状就出现了。

一开始裴慕只是夜里睡不着觉，之后疼痛加剧，裴慕常常疼得整个人直抖。

棠棠这才知道如果不吃药，他有多疼。

裴慕的定力是棠棠见过最强的了，竟疼得控制不住自己，疯狂地把药又翻来了出来往嘴里塞。

然后他发现，原来的剂量已经不够了，只有吃更多的才行。

这无异于饮鸩止渴。

棠棠用了各种办法，但依旧无能为力。

裴慕的身体情况，开始急剧失控。

最开始还能在朝臣面前稳住，现在一次早朝要间断数次平息自己。于是朝野之间议论纷纷，平和的局面也起了变化。

最先按捺不住的是骁国的兵团，这些雇佣兵认钱不认人，你足够强大，他就听你的，你若稍稍露出颓势，他们便会反咬你一口，把你吃得渣都不剩。

还好裴慕有几个衷心的属下，现在大部分事情已经全权交给他们打理。

裴慕是个多疑的人，如果可以，他不会将权利下放给任何一个人，然而现在他不得不。

中秋之后，裴慕不再上朝。

他甚至没有再来过棠棠寝宫。

泰和殿里每天都会传来痛苦的哀嚎，囚禁着的梁帝知道了，大声叫好，每每在裴慕发作最痛苦的时候他就会大笑。

一天夜里，裴慕提刀踏入囚禁梁帝的宫殿，乱刀砍死了自己的父亲。

棠棠赶过来的时候，亲眼看见看见他挖出了梁帝的心脏，捏在手里。

他浑身浴血，笑得癫狂。

宫人没有一个敢靠近如同地狱恶鬼的裴慕。

只有棠棠没有怕，她走到裴慕身边，忍着刺鼻的血腥味和翻涌的恶心，轻轻将剑和心脏取走，然后把裴慕哄回寝宫。

回到寝宫，她屏蔽宫人，亲自带裴慕走下浴池，洗去他身上的血污。

裴慕没有动，任棠棠擦洗，平静的反常。

他的脸苍白如鬼魅，漆黑的眸子中没有一点光亮。

“棠棠，”他看着她，又像在看着远方：“我又吃了好多药丸。”

棠棠手一颤，吸着鼻子点点头。

“我真没用....”他自嘲地说道。

棠棠在他脸颊吻了一下，泪水落入池中，晕开涟漪，她道：“你已经够好了。”

“没有人比你好。”

换做任何人，在相同的处境，都不会有你做的好。

裴慕眼珠动了动，终于聚焦在了她的脸上。

干裂的嘴唇开启，他哑声道：“齐萧也没有我好？”

棠棠一阵无语，道：“都现在了，你怎么还在提他。”

裴慕自嘲地笑笑，视线又失去了焦距。

半响，他轻声道：“我不该把你带到这来....”

棠棠眨了眨眼睛，将头靠在他的颈窝，道：“可是我就喜欢在你这里。”

许久，裴慕的胸膛震动，她听见他在说“对不起”。

.....

裴慕现在精神不稳定，总爱说些胡话，棠棠也没在意，然而没过几天，她就发现，那句话根本不是胡话。

沈鸿和沈羽来了。

棠棠见到他们的时候感觉特别迷幻，甚至觉着自己是在做梦。

沈鸿和沈羽竟然会出现在梁国的皇宫。

更迷幻的是，琥珀和珊瑚好像早有准备，细软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整理好了。

他们说，这是裴慕的意思。

裴慕想让她回周国。

如今梁国动荡不安，宫中恐怕有变，护送棠棠这件事，他谁都信不过，所以传书请了沈鸿过来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