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来了！”

“..........”

这是把皇上当啥了啊？

对面那是谁，无聊不无聊，拿皇上当狼吗，一次狼来了不够还来两次。

于是大家这回也没眺望，权当没听见。

然后他们就听见远处传来太监吊嗓子的通报声：

“皇上驾到——！”

“..........”

众人循声远望，果然望见远处一道明黄仪仗正缓缓朝着这边行进，登时像受了惊的鸭子般纷纷整理仪容。

棠棠趁这个时候悄悄溜到草地一段靠树放着的一排篱笆段后面，这里位置好，看得更清楚。

靖王使了个眼色，侍卫们立即收了手，远远退后，五皇子狠狠地瞪了齐萧一眼，理了理衣服，和靖王并肩站好。

转眼间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所有人合力演起了一副融洽的氛围，只有齐萧犹然怒气冲冲，裴慕脸上挂彩一身狼狈。

不一会御辇就到了跟前，皇上牵着一位美人走了下来。众人齐齐跪拜万岁，那美人是新入宫的丽嫔，如今风头正盛。按规矩只有皇后有资格和皇帝共乘一辇，几位老臣皱了皱眉，犹豫一番，到底是没敢触皇帝霉头。

皇帝看起来心情甚佳。他嘴角噙笑，环顾一周，正要发表点慰问时，齐萧目光一凛，忽然上前道：“启禀父皇，五皇子公然殴打质子，靖王身为兄长不仅不阻止还推波助澜！我大周为礼仪之邦，父皇更曾下令质子享皇子礼，五皇子和靖王如此行径至父皇于何地，至我大周礼仪于何地？！”

这话一出，众人皆暗暗扶额，他们素知三皇子刚正不阿嫉恶如仇，但没想到刚到这个地步，还真把这事闹到皇上跟前了。

皇帝翘起的嘴角缓缓放了下来。齐萧去扶裴慕，想把他带到皇帝跟前，裴慕被打得七荤八素，站都站不稳，却在齐萧过来扶他的时候，一把推开了他。

齐萧：....

尴尬了。

不可否认齐萧是个好人，他有着超脱道德认知，并不笃信父债子偿那一套，对裴慕遭遇的不公抱有深深的同情，但是他忽略了一件事情。

裴慕并不想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下。

尤其不想自己狼狈的样子落入沈语荷的眼里时，齐萧是拯救他的英雄。

棠棠看见裴慕的目光越过宽阔的草地像沈语荷望去，咬着牙一副屈辱的样子。

随着裴慕那明显是拒绝的一推，在场之人神色都变得古怪起来，五皇子更是毫不掩饰地嗤笑一声。

齐萧面色一白，不可置信地问道：“质子殿下，难道你不想让皇上为你讨回公道？！”

裴慕低着头，嘴角扬起一个嘲讽的笑，慢吞吞地靠回帐篷柱子上。

眼看皇上眉头皱起，明显地不悦起来，靖王打哈哈道：“父皇，都是误会，质子殿下刚刚弄惊了马匹险些被踏，大家合力救了他，五弟担心他的安危，一时情急说了几句，语气重了些，但也是处于关心。”

他这么一说，在场几个心腹纷纷应和。

齐萧一听如此颠倒黑白之语，简直又惊又怒，不顾一边到的局势就要反驳。

皇帝一抬眼睛，凌厉地扫了他一眼。

齐萧半张的嘴动了动，最终还是闭上了。

他就是再刚也知道现在不能说下去了。

这时，皇帝身边的丽嫔笑了笑。宽大的银白五彩暗丝广袖如海波般涌动，拂上了明黄的团龙窄袖，竟是面勾住了皇帝的手。

她垂下头，狡黠地向皇帝眨眨眼，调皮一笑。

看着她那形容，估摸着是以为自己袖子宽大，那点小动作别人看不见，想搞一把偷偷摸摸的小情趣。

但其实大家都看到了。

在场众人神色各异，默契地把眼神移开，几位老臣“成何体统”都到了嘴边，到底也是没敢说出来，暗自叹气望天。

不过皇帝明显很是受用，用力摸了两下丽嫔的手，他许是以为藏在袖子中的小动作没人能看见，所以摸得格外放肆。

但大家也看见了。

不论如何皇帝脸上重新有了笑容，众人也松了口气，只听皇帝道：“原来如此，老五你也是的，关心质子也要注意语气。”

五皇子俯首称是，皇帝点点头，又转向裴慕道：“质子，梁帝骁勇善战，马术一流，虎父无犬子，你如今连马都训不好可不像话。”

皇帝说这话时嘴角带笑，眼睛里却无甚笑意。他冷不丁地提起梁帝，众人皆是背上一寒，低头看地夹紧尾把呼吸声都降到了最低。

裴慕低着头，跪在地上淡淡说道：“臣自幼身体孱弱，对马匹更是惧怕，扰了圣上的雅兴，罪该万死。”

皇帝没有说话，看不出对裴慕这番说辞满不满意，倒是靖王上前一步拱手说道：“父皇放心，这件事就交给儿臣，一会打马球的时候，质子也上场，儿臣在一旁帮衬着。”

棠棠在心里卧了个槽，她还记得上次吃火锅的时候裴慕说过，他不会打马球，都是马球在打他。

往年围猎时，那些人肯定没少借着打马球的由头欺负他。那靖王不安好心眼子，要他带着裴慕打马球，指不定又得怎么磋磨人。

果然裴慕脸色更白了，他跪在那里没动，以往的经验告诉他，不要反抗，不要试图逃脱，那样只会换来变本加厉的报复。

裴慕掀开眼皮，近乎麻木的看了眼衣冠楚楚的靖王，收回目光时不经意间扫过藏在栅栏后的棠棠。

堆靠在树干上的那一排栅栏上方露出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

看起来莫名地.......好笑。

裴慕不合时宜地弯了弯嘴角，然后那抹笑很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怔愣和迷茫。

他看见，那张莹润的脸上分明带着急切关心。

心脏的一角好像被人轻轻捏了一下，有酸涩的暖流缓缓流过。

没有装模作样，没有故作姿态，是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关心。

类似的表情他只在沈语荷那里见过。

他曾经以为这个世上，只有沈语荷理解他的苦楚，只有她才真正关心他。

他嘴角动了动，垂下了眼眸。继续等待恶意的审判，但心底却不再是一片冰凉。

齐萧知道靖王没打好主意，刚要替裴慕开口拒绝，皇帝凉凉地瞥了他一眼，说道：“三皇子齐萧冲动莽撞，不知兄友弟恭，今天就会帐篷里思过吧，都别出来了！”

齐萧一番好意为裴慕出头，结果事情没解决反而把裴慕推到了风口浪尖，自己也被倒打一耙惹了一身骚，棠棠看了直摇头，心想齐萧这样的穿到宫斗剧里怕是一集都活不下去。

内侍引着齐萧回自己帐篷，他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挪动了脚步，临走向裴慕投去了歉意的目光，而后者根本看都不看他。

初步估计，病娇此时对齐萧的恨意已经到脖子了。

皇帝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裴慕，赞许地对靖王点点头道：“还是靖王想的周到，就依你所说。”

裴慕听到这话也没什么反应，平静地磕头谢恩，跪地时一截纤细的脖子从领口露出，脊骨突出得明显，更显瘦弱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