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低哑，辨不清是祈求还是命令：“不要离开。”

“我，我有点累了，我想翻个身……”

他没有给出什么反应，似乎是默许。

被子和衣物窸窸窣窣地响过，在这小屋里格外清晰又突兀。云倾翻身背对着他，终于得以自由。

重重地吐了口气，她想要尽快挥散掉脑海中胡思乱想的画面，可是下一刻，宋远慕强壮的手臂携带着他的温度，顺着她的腰丨肢和胳膊之间的空隙穿过来往后那么一捞，再次把她抱入怀中。

后背抵住他的胸膛，激得她头皮麻了一下。

这样……

她觉得自己好像更小了，而他五大三粗，比野兽还粗鲁。如此体型差距，让她脑子里乱成一团，储备的知识噼里啪啦往外蹦，又不知道想象到了哪里去。

“喂！”她忍不住发出不满的声音，嫌弃他抱得越来越紧。

“嗯？”他喑哑着，不知为何能把这一个简单的音调发得如此动听，且有些磨人的暧丨昧。

“你快好好睡觉。”

“……我一直在努力。”

努力归努力，成不成功就是另一回事了。

云倾不再说话，和他一起努力。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的身体隐隐有些发热，呼吸卷着灼丨烫感，听着不太对劲，像是病了，或者做了噩梦。云倾这半天干瞪眼睡不着，多嘴关心：“你睡了吗？”

他声音似有几分隐忍：“……没。”

“你怎么了呀？好像不太舒服。”云倾以为他还在想前世的事情，“过去的事你不要一直想了，现在是好的不就够了么。”

“……嗯。”

他这语气模糊不明，让云倾难以放心，想再翻个身面对着他看看情况，却被他猛地一下制止住：“别动！”

维持着拥抱，大手却野蛮地攥紧了她肋骨附近的衣襟。这个动作像是要跟她打架似的，充满了威胁性，但同时也让他的大拇指感受到了一种奇妙的有些沉重的压力。

双方皆安静了片刻。

宋远慕好奇地活动了一下手腕，评价道：“像一只胖兔子。”

云倾的脑袋“轰”的就炸了，果断朝他手上给了几巴掌：“流氓！是不是想让我把你踹到外面去清醒清醒！”

打得真是毫不留情，顿时让他恹恹的，不敢造次，把手老老实实搭在她腰上：“我错了。”

认完错不过多久，又一本正经地说：“兔子虽然骨头细，毛发多，但它若除掉毛发，本身应该远没有这么柔韧。”

他这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讨论什么正事呢。

云倾脸红了个透，干脆不想搭理他。

又过一会儿，他说：“要不你还是回去睡吧，我实在睡不着。”

云倾又羞又恼地训道：“你就不会挪开一点吗！”

“挪哪里？”他好像真的不知道似的。

云倾说：“那我挪开一点，你不准跟过来。”

他不情不愿道：“……好吧。”

本来这地方就不太宽敞，云倾再往前挪了挪，已经快贴到墙上去了。偏偏他就像一块磁石，紧跟着就过来了，还带来了被子，给她细心盖好。

“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她指责。

“嗯。”他承认得倒是坦荡，“没忍住。”

“……”

许是怕她真的会生气不理人，他又赶紧用脸蹭了蹭她脑后的发丝，讨好一般：“倾倾，你别生气……我只是怕你会离开。”

云倾还就吃他这一套。

他们两个没有半点爱情经验的人，仅对如何拿捏彼此略有心得。

轻叹一声，云倾温柔地哄他：“我不会走的。可是再拖延下去都快天亮了，我真的困了，你闭上眼睛快点睡觉，好不好？”

“好。”宋远慕听话地闭上眼睛，眼底深处一抹轻而浅的雾白一闪而过。

……

天不亮，宋远慕睡醒的时候山洞仍是昏黑，不知时辰。

床边已经没有云倾的身影。

他慌张坐起来，看到云倾正在椅子上拿着梳子跟头发较劲儿。

可能是因为第一次跟人同床共枕，双方都不太习惯，宋远慕也知道自己睡着时有好几次压到了她的头发。总之她现在头发乱七八糟的，跟疯了似的，每一缕都有自己的想法。

他起身上前去，站在她背后，先给双方一起用了净尘咒，然后主动接过梳子，耐心地帮她梳理头发打成的结。

云倾愣了愣，没有回头就问他：“你会梳头发吗？”

宋远慕有些无奈：“……我自己又不是不长。”

“啊，那倒也是。”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宋远慕还真是有点无从下手。她的头发长过了腰，又很细柔，他不敢太使劲儿，怕弄丨疼了她，干脆用仙术全挑开。

虽然此举令她掉了几……几十，也有可能是几百根头发，反正结果的确是能梳理顺了。

梳完脑后，他以从背后抱着她的姿丨势，将她的长发向前捋顺，一梳到底。

“……剩下的我自己来吧。”云倾不会梳太好看的发髻，出行在外大多都是很简单的挽起来，编起来，或者梳个马尾最方便。

宋远慕乖乖收手，把梳子还给她，但怀抱没有撤离，像粘在了她身上似的。

“你这样我怎么梳啊。”她动了动胳膊，这累赘真不是一般的重，光是肩膀上这个脑袋就够沉的。

宋远慕委屈：“你嫌弃我，你不喜欢我了？”

要是以前，云倾万万想不到从宋远慕的嘴里能说出这种话来。可是现在……

“没有，就是有点……”她纠结着改口，“算了，没事了，就这样吧。”

云倾拖着这个累赘继续挣扎着梳头发。

宋远慕并不是个软弱的人，即便在遇到危险，承认自己不足的时候，他也从不软弱，他有着刚强正直、勇敢无畏的性格，所以一旦他有了哪怕片刻的迷茫，云倾都会觉得非常心疼。

尤其在经历过昨日的种种后，彼此的心境显然都有所改变，她对他除了喜欢，还滋生出了一种无法言说的亲近与偏爱之感。

安静了须臾，宋远慕突然闷声说：“我知道你说过前世的遗憾不会弥补，但是如果有可能的话，我还是希望你当时说喜欢我，而不是对不起。”

云倾梳头的动作顿住。

有些泛酸的胳膊渐渐地放松，垂下。

他们应该有过很多次前世，这一世跟宋远慕之前在度厄里看到的并不相同。

他们曾在茫茫人海中无数次相遇，又无数次错过，感情路上总是充满了数不尽的坎坷曲折。不像今生，他们甚至还没正式认识就已经有了解不开的婚约，相识后更是自然地对彼此产生了好感，又快速且大方地互通了心意，一切简直顺利得过分，顺利得与过往悲伤的基调格格不入。

或许今生本就是为了给过去弥补遗憾而存在的。

只要他们还是他们，就没有什么无法弥补。

这么想着，云倾主动覆上他的手。

“阿聿，虽然我已经无从知晓当时的感受了，但是我相信我一定也很喜欢你，”她顿了顿，“就像今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