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聿闭着眼睛，沉默了很久，久到云倾以为方才他醒来不过是假象，以为他又睡着了，他却开口：“你呢？”

云倾对他坦白了几句真心话。

第一句是：“我一开始只是想利用你离开空明院。”

他冷哼：“……我就知道。”

第二句是：“我很喜欢你的长相，你的外表，还有……你的身体。”

他这次没说话了，不知道是不是在害羞。

第三句是：“我不想当皇后。”

他依旧没说话，唯有呼吸变得粗丨重了许多。

第四句是：“我好像爱上你了。”

他沉默到底。

第五句是：“等你得到一切的那一天，能不能放我走？”

长夜漫漫无边际。

阿聿突然睁开眼睛，眸色比夜色还要深沉。摁住她的腰，用实际行动做出了回答，并且给了两个让她死心的字：“不能。”

他今晚总是如此粗鲁且不顾她的感受，而她又是个心思敏丨感细腻的性格。

她渴望得到尊重。

以前她是个单纯善良的人，单纯得有些过分，善良得有些笨拙。平日里最大的爱好不过是出宫去做善事，不论对方是否对她感恩戴德，她都喜欢并享受那样的过程，那会让她觉得一切在变好，让她觉得自己的行为给别人带来了最实在的帮助。

她从来都没有奢求过什么回报，她只要别人也同样尊重她便好。

尊重。

简单的两个字，怎么就这么难呢。

不同于过去，她这次哭得很伤心，很悲痛，似是透着一种压抑的绝望，让人听了心惊。

阿聿不再有任何动作，只是俯身吻去她脸颊的泪水，声音低沉：“留下不好吗？为什么要走？”

她哭着说：“你不喜欢我。”

他却反驳道：“我喜欢。我很喜欢你。”

她伸手抚向他的脸，睁着泪眼与他对望：“那你让我走，我不想留在这里。”

阿聿捏紧手，依旧是拒绝她：“不行。”

“为什么？我不觉得留下有什么好，我就想走，为什么不让我走？”

阿聿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还是说：“不行。”

他本身是个没有什么追求的人。

如果只是单纯为了自己，他几乎无欲无求，每天就只是吃喝玩乐，游手好闲地混日子，就已经足够满意了。

他是为了给母妃报仇，才不得不动了谋反的念头，他想要得到这个皇位，想要杀掉大哥和皇后，想要把所有妄图伤害他的人，统统碾压在脚下。

可是母妃已死，就算他真的做成了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他想不通。

直到他意外认识了云倾。

云倾把他当成希望，而她何尝不是他的光。

他不能失去她，重临黑暗会让他感到痛苦彷徨。爱与不爱，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只知道有云倾在身边，他能感受到过去拥有过的最简单纯粹的快乐，他会因为她的喜怒哀乐而牵动心魂，他愿意把一切交付与她，除了让她离开。

当他把疼痛的火种深埋，几乎是卑微地在她耳边祈求：“不要走，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她偏过头去，泪水掉个不停：“我就要走。”

“不准，”他固执地说，“你要留下陪我，你要做我的皇后。”

云倾感觉跟他在这件事上说不通：“我说了我不想当皇后！”

“那你当皇帝。”

“……”

是真的说不通。

此时已经是沉寂的后半夜了。他忽然翻身躺下，让她坐起来，像是在证明自己的心意：“什么都可以给你，只要是我有的，什么都给你。你来掌管一切，倾倾，你来当皇帝，好不好？”

姜国的皇帝还活着呢，他们在这如此儿戏地讨论谁当皇帝，未免太过离谱。何况哪有让女人当皇帝的，至少过去的历史中没有这种情况发生，云倾只当他在胡言。

红着脸不知所措：“你疯了吧……”

“我疯了，所以你更不能走了，你不管我别人会欺负我的。”

“……”

云倾觉得他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彻底放弃与他交流。

掌管一切是很累的，不多久云倾就累得趴倒，“任命”他暂代处理，辛劳地把事做完。

往后第二日，第三日……每一日，阿聿在夜里都会来找她，而且非常主动地让她来掌管一切，等她累了再出手帮忙。

他们仿佛当整座皇宫的人都不存在，大摇大摆地在一起，做尽了荒唐事。

云倾也不知是不是有了阿聿的血做“解药”的缘故，身上的天骄之毒竟然再也没有复发过。

后来某日，已是初夏时节。

宫中突然出现混乱，江小波不急不缓地告诉了云倾一个惊天大消息：“太子自杀了。”

原来大皇子还是被立为了储君，阿聿从来没对她提过。可大皇子为何会自杀呢？他自杀之后，皇位岂不是自然而然地落到了阿聿的头上……

接下来几天，阿聿似乎事务繁忙，果然没有出现。

等阿聿再次露面时，他一身刺目的龙袍加身，竟然已经成了姜国新一任的帝王。

短短的时间里，太子自杀了，皇帝病逝了，皇后伤心抑郁而死。

姜国皇室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都拜这位新帝所赐。

他是夺权的反贼，也是最后的赢家。

云倾看着他意气风发地走向她，将她带出了那座如牢笼一般的宫殿。当着众人的面，直接牵着她的手，轻吻在她手背，然后介绍：“从今以后，玉鸾公主就是你们的皇后。”

众人哪敢有异议，纷纷跪下，朝她叩拜行礼，高呼：“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云倾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却被阿聿用力地擒住，不准她逃。

那日后不多久，与登基大典一同举行的，是他们二人盛大的婚礼。

云倾不适应那么热闹的场合，被所有人盯着更是浑身不自在。回到新房，她正心烦着，干脆赶走了所有下人，独自坐在院里发呆。

院里只剩下了一个江小波，像个苍蝇似的来回踱步，还发牢骚：“也真是的，又不是第一次了，还搞这么隆重，不早点回来……”

云倾顿时不乐意。

江小波虽然没个正经，还没大没小，但他深得阿聿的信任，因此云倾虽然赶走了其他人，却唯独留下了他。听他这么说，云倾心中委屈，气得拍桌而起：“不是第一次怎么了！二婚怎么了！你瞧不起人？”

江小波吓一跳，连忙往自己嘴上轻轻打了一巴掌，解释道：“您别生气，我哪儿敢瞧不起人，我不是那意思！您二位佳偶天成，金玉良缘，乃是生生世世的好姻缘，我的意思是，您二位说不定上辈子就成过亲了……”

的确，早在云天之海云倾就已经跟阿聿成过亲了，只不过江小波知道，他们俩不知道罢了。

云倾郁闷地坐下：“我与他算什么好姻缘，若真是好姻缘，哪有第二次才嫁的……”

她是二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