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表姑娘(161)
此言一出,晏婉宁顿时犹如吃了定心丸一般,笑容又变得灿烂起来。
她明白,母亲这么说,定然是心里有打算了。
她可真好奇,她那好姐姐,会摊上什么“好”亲事呢……
*
遗憾的是,晏婉宁并没能很快如愿。
正当成氏热火朝天地联系着漳城宋家的人时,江陵城里忽然流传起了一则传言。
成氏一心忙于内宅,在外头的耳目并不算多,当她听到消息的时候,外头已经是传得沸沸扬扬了。
传言说,晏家的主母成氏,竟然是江州府的乐妓出身,且近年来江州地界从来没有发生过大赦,也就是说,成氏到如今,仍旧是贱籍。而按照大魏朝廷律法,贱籍人氏是终身不得为人正妻的……
战战兢兢来报信的婆子登时挨了一身的茶水。
班妈妈忙上前劝道:“您消消气吧,老爷在外头奔走,定然是早就听到消息了,可他如今都没来和太太您置气,显然是不放在心上的。这家里啊,还是老爷做主,旁人说什么,都不要紧的。”
她知晓成氏的根底,自然明白这传言非虚,但那又如何?成氏夫人即便不能以晏太太的身份上晏家族谱,不能在官府报备,但她仍旧是当了这么些年的晏家太太,老爷也从没迎过新人进府……
这样一来,一个名头而已,又有什么要紧?
把眼前实打实的好处都拢在手里,那才是最要紧的。
成氏羞恼的神色微霁,但仍是愤恨难平。
“……怎生就这样巧,多少年都没人提起的事情,偏那小蹄子一回来,就闹得满城风雨了?她倒真是胆子不小!”
这样不指名道姓的骂尤不解恨,啪地一声,精致的霁红瓷碗摔在地砖上,碎裂成片。
班妈妈自然知道她骂的是谁。
自打她从京城回来,在太太面前禀报了大姑娘在京城的糗事,便甚得太太欢心,如今有什么大事,也都能陪着太太商议一二。说起来,也该感谢大姑娘。
“大姑娘如今或许是觉得自个儿没指望了,便破罐子破摔了,您可不能同她一般见识。气坏了身子,那才不划算。”
班妈妈的话正中成氏心坎,想起得意的儿女婚事,总算让她汹涌的恨意稍平。
院门外有人高声禀报晏樊来了,她忙让婢女看看自己的钗环,揉了揉眼睛,双目通红地迎了上去。
心里却是惴惴的。
多年的枕边人,她实在是太了解老爷了。
他素来好面子,纵然这件事情他夫妇二人早就知情,可闹得满城风雨却定然是他不愿意看到的,因为这会让晏家很丢人。再者,她的出身,晏樊到底不是全然不介意,年轻时或许是看着她的颜色和生了一双儿女的情分,到如今,却是更加计较利益得失了。
唯有小意逢迎,让他心生怜悯,才能不招致他更多的厌烦。
“老爷……”
晏樊刚一进门,便被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成氏抱住了。看着满屋低着头的下人,他的表情立时有些赧然,挥手命人下去。
“老爷,都是妾身的不是……只是妾身当年也是被逼无奈流落风尘,但在遇见老爷之前,妾身一直守身如玉,从未让他人染指过……妾室对您的情深意重,您一向是知道的……如今妾身害您这般丢脸,拖累我儿,只盼着老爷给我一把剪刀,让我死了去吧……”
她呜呜地哭了起来,声音听着令人肝肠寸断。
晏樊的目光却在她眼角的细纹上停留了片刻。
年轻时,仗着生得漂亮,哭得眼睛再红再狼狈,也是梨花带雨让男人怜惜的。可如今都是三十好几的人了,却仍旧这般作态,不免让人觉得不端庄,恰应了外头不堪入耳的传言……
晏樊心里微微叹了口气,自己也有些拿不准自己的想法了。若放在往日里,即便是成氏不如年轻时貌美了,见她这般依赖于自己,他也不免是要怜惜几分的,可自打听了长女的话,心里倒开始更在意规矩礼数了……
但想起成氏为他养育的一双儿女,到底是念了旧情,有些不耐地拍了拍她的腰,敷衍地安抚道:“不必如此,这也不是你的过错。这些事,我自打将你带在身侧便是知晓的,这些年来,你没能以正室的名分上族谱,却还能尽心尽力为我晏家操持,实在是辛苦……”
成氏在他怀里没看到他的脸色,却能从语气中听出他的一些不耐,便见好就收地开始擦眼泪,免得惹人生厌。
只是开口时,仍然有委屈的意味在:“……妾身不觉得辛苦,妾身只是体恤老爷,这么多年都为晏家兢兢业业地着想,可未必家里每个人都这么想……”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晏樊听出她话里有话,蹙眉追问。
成氏欲言又止,最后才提起晏安宁刚回来时当着众贵女面前说的话,说到最后,又开始伤心起来:“……妾身知道安宁自小对我有误会,定然是不认可我的,但没想到,她竟然完全不顾及晏家的名声,竟将这样的事情抖落出去,害得老爷您难堪……想来江姨妈到底只是姨母,没有将她精心教养,才会闹成如今的局面……”
这传言传出的时机,的确是凑巧,莫说是成氏,就连晏樊,心里也是有些疑影儿在的。但当着成氏的面,他却不愿意承认这件事:“你没有证据,不能这样肆意怀疑安宁……若不是她做的,岂不是白白坏了她名声?”
成氏继续抹泪:“妾身也不愿意相信,不过是非黑白,总得查一查,老爷不如将大姑娘叫来,好好问一问?”
晏樊迟疑了片刻,正准备颔首的时候,外头忽地传来了怒气冲冲的声音。
“樊哥儿在里头吗?快带着你那好媳妇出来!”
他愕然,脸色沉沉地站起身去看。
却见庭院之中,赫然站着几位拄着拐杖,头发花白的老者,却是晏家的族老。
“……族长,二堂伯,六堂叔,你们怎么来了?”
见到这几位,成氏装出来的苍白面色也顿时更白了几分。
“你还有脸问!你娶的好媳妇,让我们晏家丢这么大的脸!”
晏族长一脸怒容,胸膛上下起伏着,晏樊在一旁看着都生怕他老人家一个气儿没过来闹出事端来,忙命小厮奉茶,几位老者却并不领情。
“我问你,这成氏,到底是不是……那种地方出来的?”晏樊的二堂伯为人古板,此刻更是连那几个字都不愿意提起,咬着牙问。
晏樊神色赧然片刻,旋即低头道:“不瞒几位,事实……的确如此。”
身后低着头跟着的成氏也是顿时涨红了脸。
“不过几位族老也无须如此大动肝火,我虽然看重成氏,但也知不能违背宗族规矩,当朝律法,是以这些年来,成氏在晏家族谱上的身份,仍旧只是生了子嗣的妾室。”晏樊抬起眼辩解道。
晏家是这十几年才大富大贵的,因为怕旁人道晏家是泥腿子出身,族里这些耄耋老人一直对这些规矩极为看重,眼里容不得沙子。这些年来,在他传出将成氏扶正的消息后,族里也屡次三番派人来让他将成氏的身份改一改,他都一应已事务繁多推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