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rderline(13)
再怎么不安也只能继续走下去。即使加勒是登山爱好者,一刻不停地爬山也是会累得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来到稍微平缓的地方,杰克就停下了脚步。他小声命令了一句“躲到暗处去”,自己则转身躲进了树荫下。虽不知道是什么状况,加勒还是按照他说的躲到了跟前的树后面。杰克端起了枪。
听到了拨开草丛的沙沙声。这不是野兽的行走方式,加勒为了研究野生动物曾做过很多次的田野工作,一下子就听出了。敌人……吗?他咽了一口唾沫,拿起短枪,身体却不停地颤抖。至今为止还从未开枪杀过人。
哗啦啦……危险的声音越来越近。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可当人影稍微清晰时,杰克却放下手中的枪,松了口气。
“诺玛!”
人影停顿了一下,然后朝这边跑了过来。是突击队的队友。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诺玛拍了拍杰克的肩膀。
“我还以为你会比我早一点呢。”
杰克一边说,一边轻轻按住诺玛的胸口。
“没受伤吧,怎么有股血腥味,是别人的血吗?有人被杀了?”
诺玛低下了头。
“克雷斯死了,被直升机的轰炸击中的。那威力就算有遮蔽物也没用。他运气太差了。不知道多玛尼怎么样。”
死了一个人。死在了被自己躲过去的轰炸中。比自己更有知识和经验的职业军人……
“……诺玛,有客人跟在你后面。”
杰克压低声音。诺玛的表情变得紧张起来,“别回头。”杰克叮嘱道。
“如果是多玛尼早就出声了。所以他一定是敌人。应该是故意让你过来的。你们先走,三十步后分左右躲在隐蔽处。我在这里埋伏,把他干掉。”
杰克走到加勒藏身的树后,命令他快走。于是他和诺玛一起走了出来,换杰克躲了进去。
诺玛小声地数数:“一、二、三……”后面有敌人。他们在背对着敌人。只要对方想,他们就会被秒杀。加勒强忍着害怕,继续往前走。数到三十的时候,诺玛向右跑去,加勒也向左跑,然后躲进树干的阴影里。
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加勒从树干后面窥视着情况。看到有人猫着腰前进。然后那个男人……回过了头。他看到杰克了。
“你!”
伴随着叫喊声,那两人扭打了起来。“结束了。”杰克立刻喊道。
加勒返回去,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知不觉间月亮出来了,敌人的脸看得很清楚。
是个茶色头发的年轻男子,脖子被染成了深红色,身体在草丛中抽动着。一旁的杰克紧握着沾满鲜血的求生刀。
“不用补刀了,顶多再活几分钟。”
杰克嘟囔着,蹲了下来。在男子的裤子上擦了擦刀,放进腰包里,抢走了男子的枪和子弹。
“加勒,把他推进坑里,再往上面铺些草来。”
还是活人。明明还活着……就在他踌躇的时候,男人突然剧烈抽搐,一动不动。死了。已经没气了。变成尸体了。
伤口很深,脖子却没有断开……就像上了蹩脚的断头台一样。他把男人拖走,让他躺在坑里,在上面铺上草。虽然不知道死去的这个男人过着怎样的人生,虽然是敌兵,但还是流泪了。加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流泪,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难过。为什么人这么简单地就死了?杰克为什么要杀人?不杀人就会被反杀。因为这就是战争。
前线基地遭到攻击前绝大多数士兵都去了城镇,最终也只有几人受伤。所以这还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在战争中被杀的人。
处理完尸体后,加勒还在感伤,杰克和诺玛却要动身离开了。移送机被炸毁,加勒本以为是要往北回费多拉,但他们却在不约而同地往东走。在敌国使用电波很有可能会被监听,所以他们都没有用通信工具。即使是同伴之间也无法互相联络,但现在还是汇合了,可能当时的备用方案就是这样的吧。还是说职业军人就是喜欢翻山越岭?
这么说来……无法使用通信工具,也就无法告知同伴自己的位置。在没人来接也不能呼救的时刻,他们在敌地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
没有休息,只是一个劲地走下去。吸了水的靴子很重。小腿肚也胀得厉害,脚也累了。原本一片漆黑,渐渐就变成了浓浓的群青色,天仿佛就要亮了。只要能看到光亮,就有种得救了的感觉。
山路是缓坡,前方有一片草原平地。原来可能是牧场,棒球场大小的土地上见不到一棵树。杰克走到尽头停下脚步,目不转睛地盯着草原。
“沿着森林走吧。”
那样的话就要绕远路了。但是草原上没有藏身的地方,要是碰上敌人很容易就会成为靶子。诺玛也点头说:“只能这样了。”
沿着森林走时,诺玛“啊”了一声,指着对面。
“在那里的,不是多玛尼吗?”
确实,多玛尼就在森林对面,站在跟草原交界的地方。多玛尼也注意到他们,轻轻举起右手。
就在这时,听到了“怦”的一声枪响。多玛尼的身体慢慢地仰面倒了下去。紧接着加勒背后也响起了枪声……扑通、从他们对面右手边的巨树上掉下来了一个人。
杰克抱着枪吼道:“快跑!”
“啊,可是多玛尼……”
“他被子弹打穿了头,肯定没命。刚才的枪声暴露了我们的行踪,追兵很快就要来了。”
明明已经很累了,却还是得拼命地跑。下了山再沿着森林走。要是跟不上就会拖后腿,所以只能拖着跟灌了铅似的腿拼命向前移动。
路上发现了一条小河,加勒直接俯下身大口大口地喝水。在这里终于可以休息了。两人休息,一人把守,每隔三十分钟轮换一次。一开始是加勒把风,但杰克不放心他一个人,就陪着他一起。三十分钟后,杰克单独把风,加勒就蹲在树根下休息。目睹了好几个人的死亡。敌人和朋友鲜血淋漓,还有被留在敌方草原上的同伴遗体。自己却无能为力。虽然知道这是无可奈何的事,但自己还能做些什么的想法始终挥之不去。神经高度紧绷,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觉,事实证明是他白担心了。毕竟他的身体早已疲惫不堪。
……就连在梦中都能听到枪声。战斗开始了。自己什么都没做。在睡觉。因为这是梦。温热的水浇在脸上。喉咙好渴,无意识地吮吸温热的水。就像被海水稀释过一样,咸咸的。
即使从梦中醒来,枪声仍在持续。总感觉好重。正疑惑是怎么回事,就看到了倒在自己身上的诺玛。诺玛淡蓝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要把一切都烙印在眼睛里,但额头以上的部分却是空的。本来应该塞在头盖骨里的东西,全都流了出来压在了加勒的肩膀上。
“噫啊啊啊”
把那个可怕的东西推开后,又不知哪里射来了一发子弹贯穿了诺玛的身体。明明已经死透了的身体,因为中弹的反作用力又抽搐了好几下。这是现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