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手牵手地进门,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因此他们刚进门,严太太就眼尖地发现了。
登时笑得跟朵盛开的花似的,“你们怎么一起回来的啊,在门口碰到的?”
“我去接的他。”俞知岁应道,将手里的手提袋和包都堆到沙发上。
严太太笑着哦哟一声,“阿筠你现在居然能享到这种福气啦?媳妇亲自去接哦,啧啧啧。”
“以前我还上班的时候,好像都没怎么享受过这种待遇哎,你比我强的儿子。”
严松筠:“……”
俞知岁哈哈大笑起来,还开玩笑:“那我岂不是比爸爸都厉害?”
严太太冲她竖竖大拇指,“也可以这么说。”
严松筠:“……”
他常常因为脑回路过于正常,而觉得自己是他妈从垃圾堆捡来的。
吃饭的时候俞知岁本来想问严先生有什么事要说,但桌上其他人都都只说今天菜怎么样,一点都没有说正事的迹象,又不敢问,只在心里默默猜测兴许事情比较那啥。
她发现严家的规律就是这样的,小事可以在餐桌上讲,比如哪家的八卦,比如严松筠之前对廉价药的不成型的设想。但只要涉及的事情比较大或者比较正式,比如回老家祭祖这种事,一定要等吃完饭喝茶时才讲。
也许这就是属于严家人的仪式感吧。
俞知岁从嫁进来第一天就学着融入这种氛围,学得还行,它吃完饭就老实待在客厅没有上楼。
反倒是严松筠问道:“爸,不去书房吗?我也有事跟你说。”
严先生反问道:“是很重要的事吗?”
严松筠面上闪过一抹挣扎之色,犹豫片刻才道:“可能只有我自己觉得很重要。”
“那就在这儿说,放松点。”严先生说完,准备泡茶了。
“试一下儿媳妇带回来的新茶。”他这样说道。
俞知岁一听立马接话:“好喝的,茉莉花味很香,清甜回甘的。”
严先生笑着说好,同她聊起自己喝过的茉莉花茶里的绝品,严松筠却完全没有心思去听,坐在沙发的另一头用手捂着下巴在定定地出神。
茶香氤氲里,家庭会议正式开始。
严先生让严松筠先说,“你有什么事要告诉我的,说吧。”
严松筠用茶水沾了沾嘴唇,眉头变得紧锁,“今天董事局会议,通过了停止生产那特真的决议。”
他的措辞是“决议”,而不是“决定”,意味着这项内容对于淮生医药来说,是一项非常重大的决策事项。
“爸,你觉得……这第一枪,会是最后一枪吗?”
他的语气有些沮丧,似乎并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
严先生笑了一下,残忍地打破他最后的幻想,“怎么会是呢?如果你没有办法阻止,没有办法扭转局面,那特真只是第一个被淮升砍掉的小品种药。”
商业行为逐利而行,不挣钱的东西,自然没有人愿意继续生产。
严松筠沉默下去,严先生问他:“既然你不愿意,为什么不去说服他们呢?已经拖了很久,不是吗?”
早就有人提议砍掉那些不挣钱的廉价老药和小品种药,严松筠一直拖拖拖,怎么今天松了口?
“因为……”他的表情蒙上一层阴影,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沮丧的气息,“因为BT-1053项目迟迟没有进展,最近一次的实验结果被证明是错误的,也许我们以为的新的希望并不存在,他们认为这个项目不可能成功,建议停止……”
他说到这里就停住了,但尽管如此,大家还是听明白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就一句话,董事局那群老家伙拿BT-1053项目威胁严松筠,逼得他只能弃车保帅,同意停产那特真。
看起来严松筠似乎并没有吃亏,因为BT-1035项目虽然烧钱,但只要研发成功,就会带来大把大把的利润,而那特真现在不赚钱,未来也不会赚钱,这个选择,他不亏的。
但其实他们谁都知道,在这一场“保特派”和“倒特派”的交锋里,严松筠实实在在落了下风,因为今天是那特真停产,明天就会有其他廉价药和小品种药停产。
“这群糟老头子太可恶了,有机会我一定要去套他们麻袋!”俞知岁骂了一句,又很谦虚地问,“那个什么真……是什么药啊?治什么病的啊?”
严松筠便解释道:“那特真是商品名,通用名是那他霉素滴眼液,主治由真菌引起的真菌性睑炎、结膜炎和角膜炎,包括腐皮镰刀菌角膜炎。”[1]
“原来是滴眼液啊,我还以为吃的呢。”俞知岁哦哦两声,一点都不掩饰自己对这些一窍不通,“为什么这个药停产了你会这么……不高兴?滴眼液不是有很多吗,抗生素也有很多,供应由需求决定,既然它卖不出去,那不就是需求量少?就没有别的药能替代它吗?”
她的想法很简单直接,市面上那么多药,跟那特真一样功效的不可能没有,不产这个就产别的呗,这又不是绝症,还能真没药可用?
她是个很现实的人,“适者生存,既然它没市场,大家都不生产它,肯定有它没落的理由,打不赢别的药有什么办法。”
严松筠听了直摇头,满脸无奈地解释:“不是你想的这样,药品不比其他。”
“所以呢?你的理由是什么?”俞知岁追问道,“如果你连我都不能说服,就更不可能说服那群老家伙了。”
严太太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微微一笑,经过上次,岁岁现在也学会委婉了。
她其实还是觉得严松筠的坚持没必要,她站在和“倒特派”一样的立场上,但她这次学乖了,用另一个说法表明了自己的立场,避免了刺激到严松筠。
严松筠深深地看她一眼,“因为那特真是目前来说,对这类真菌性眼部炎症最有效的药物,一旦用其他抗菌药无法控制感染,就需要用到那特真。”
“它之所以用量少,是因为大部分患者的感染会被其他抗生素控制住,还不需要使用那特真,但那特真可以视同最后一道防线,是一部分患者最后的希望,他们可能感染很严重,可能用其他抗生素都没有效,但那特真可以帮助他们,我们不能因为他们是少数,就让他们无药可用,这跟老弱病残被社会抛弃有什么区别?”
俞知岁没病过,听得晕头转向,只觉得没药用很可怕,期期艾艾地问:“那……为什么不大量生产这个药呢,所有得这个病的人都用,需求量不就大了?”
“因为耐药性。”严松筠耐心解释道,“不会一开始就用那特真的,首先是没有那么多药,无法保证患者有足够的药可用,其次,如果对那特真产生耐药性,就很可能对其他同类抗生素都不敏感了,这样患者就很可能陷入无药可用的境地。”
“举个例子。”他想了想,换了种说法,问俞知岁,“你平时洗脸护肤都是用的高端私人订制或者海蓝之谜这类死贵死贵的品牌,是不是效果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