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说话的人满脸愧疚,可愧疚也依旧没办法抵消他是个狗崽子的事实。
立夏看着长得圆咕隆咚的组长,没说什么,眼泪哗啦啦地就出来了。
啊,真讨厌。
讨厌的不是对面的人,而是她自己,总是这样,动不动就想哭,时间久了,好像都不会笑了。
从统计学上来说,她的确很久没笑过了,有点忘记上一次笑得很开心是什么时候了。
大概是一年多之前吧。
看到她这样,组长小小的眼睛里透出意思意思的愧疚之情。
“泰英小姐,向公司报告是我的责任……”
“……因为指标没够,怎么也要有人负责,对吧?”
立夏打断了他的道歉,抽噎着说出近乎冷漠的话语,没有丝毫的顾忌对面的面子。这也是她现在的生活状态里其中一个没朋友的缘由,太不讨人喜欢了。
“并不完全是这样,您……”组长对立夏说着敬语,他是很同情朴泰英的。
但现实是,被他同情的朴泰英并不打算听完他说起来自己都不信的解释,也并不想知道有什么苦衷,需要什么婉转的表态。她像个普普通通被开除的女职员,一边抹着眼泪,一遍转身离开。“咣”地一声,大门就这样砸到了组长的眼前,让他一时间有些搞不懂到底自己是上司,还是那个被开除的女孩子是上司。
嗯,或者并不该说是女孩子,毕竟她的年龄换做其他人孩子都要上小学中学高中了。
“唉,脾气坏成这样,还有那种病,就算长得漂亮也很难结婚的吧。”
象征性地惋惜一下,组长换了一张委委屈屈的脸,去找他的上司报告这次裁员的名单。
名单上面第一个就是朴泰英,原因是隐瞒身体状况,无法正常工作。
而另一边,明明全组人里她是少数达标了的朴泰英,走进了电梯。
按到顶层楼层,出了电梯,熟门熟路地向着安全通道走去。
从安全通道往上,就是天井,从天井爬上去,就是这栋商业大厦的天台。按照安全守则来说,天台一般是不开放的,但架不住总有人上去抽烟,于是基本上随便一个人都可以上来。
随便一个人里,朴泰英上来的最勤快。有时候是抽烟,有时候是发呆,有时候是真的想死。不过因为上来的太多,别人都把她当摸鱼党,还有不少人来找这个漂亮小姐姐搭讪。
最后全都被冷漠的拒绝,有人传言她是个同性恋。
现在这时候是上班时间,既没有人来抽烟,也没有人午休,整个天台只有她一个人。
立夏站在栏杆边上,抬起头望着天空,晴朗无云,晴空万里,天气好极了。
一点都不像是她的心情,阴森森的。
明明穿着上班需要的小跟鞋,她愣是爬到了栏杆外边的台阶上,左边是栏杆,右边是空气,空气下面是距离二十多层楼的马路。马路上车来车往,没有人会闲的没事做往上看。
真好。
立夏就如同在走钢丝的人,沿着阶梯,双手放平,整个人程十字架状。
从一边,一步一步,走到另一边。
跳下去,还是不跳,这是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她问过自己很多次。
人活着到底是为什么呢?就是为了活着吗?
想起上一世那种幸福到甜到心里的日子,现在回想起来居然变得没有那么大的感觉了。
真可悲啊。
吃到好吃的东西也不开心,遇到有趣的人也没意思,明明她也会笑,也想很高兴的,但是往往上一秒还跟同事们唱歌欢笑,下一秒自己一个人待着,就只是往家里的刀片上瞄。
如今想起来,她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可能就是刚穿过来的时候。
病情不是很严重,还有一起配合治疗的病友。
那是个脾气很好很温柔的姐姐,无论立夏要做什么,她都觉得她很厉害。
可惜那个姐姐也很快自杀去世了。
立夏从自己的脖子拿出藏在胸口前的项链,上面有着那位姐姐跟她的合照。
椭圆形的照片,两个人亲昵的搂在一起,一个是三四十岁的女人,烫着微微的波浪,中长短发,衣着得体,妆容很重,脸色有些苍白;另一个是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杏核眼,非常标准的微笑唇,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神情恍惚,目光呆滞。然而不管怎么说,都带着笑。
可惜这个姐姐也很快就去世了,同样是抑郁症,自杀。
于是本来有所好转的立夏变得更严重了,好不容易治疗的可以自己独立生活时,再也不敢轻易交朋友了。总觉得上一秒还存在的人,下一秒可能就没了。
总是拿着这样的照片看,难怪别人觉得她是同性恋呢。
至于其他的人,那些她曾经的爱人,她更是从来都不敢画出来。
因为只会抱着画板哭,哭完就更想死了。
生存,真的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啊。
这样想着,在呼呼的风声当中,立夏的一只脚往台阶外面轻轻的迈了出去……
随即她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MD,神烦。
手机上“许社工”三个字闪烁得很厉害,立夏无奈地叹了口气,把脚收回去。这个电话必须要接,否则这位许社工能打个没完没了,毕竟她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状况了。
“泰英小姐,现在在做什么呢?”许智慧声音里带着笑意问道。
好像从两个人开始接触的时候,许智慧就是这样,温柔善良有耐心什么的。
这人品,不当社工都亏了。
“抽烟呢。”
说着,立夏从口袋里拿出了香烟,烟盒里还有个打火机,另一个口袋里装着金属做便捷烟灰盒,一看就是老烟枪。往嘴里放上一根烟,“咔嚓”一声点起了火。
看,她真是个诚实的人。
“哦,今天比较不忙吗?真好啊。”
许智慧是个挺有经验的社工,所以没有叨叨叨那些吸烟有害健康的事情。
话音未落,许智慧又说起来:“是这样的,最近我们组织了一次社会活动,不知道泰英小姐有没有兴趣参加?”话是这样说,不过她觉得朴泰英应该不会参加,每一次都是这样。
朴泰英是很久之前就有的病,许智慧之前也有社工跟着,但是后来就交接给了她。
相比起别的人,朴泰英的情况是比较特殊的,很少有人跟她一样。
顽强,又脆弱,就像是沙漠中的绿植,仿佛随时要消失,却依旧存在着。
“什么社会活动?”出乎意料的,这一次朴泰英似乎产生了兴趣。
许智慧立刻兴奋了起来,愣了一下就说起了关于活动的细节。
“养老院的社会服务,帮助老人打打饭,洗一下床单被褥,类似于这样的。”
立夏以前没时间,总是要工作,或者加班,现在有时间了:“我知道了。”
就当提前给自己踩点吧,反正这辈子她大概要孤独终老了,不,肯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