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已经尘埃落定,照理说立夏没必要再去想那个,然而知道是一回事,心里总有些迈不过去那个门槛——显然,上辈子的抑郁症,给她这辈子也留下了一点痕迹。
立夏不甚高兴地躺在床上,看着她这辈子的老妈接待一个又一个来探望的客人。李智美的妈妈姓崔,具体姓名不知。她醒来之后这位妈妈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没过一会儿又端庄大方得像个贵妇,接人待物很有模样。
与之形成对比的是李智美的哥哥李智浩,虽然看态度来说也很关心妹妹,但满口“狗崽子”,张嘴闭嘴全是脏话等等,以及说话总是不合时宜的程度,一看就是家教不太行的样子。
李智美的朋友不算多,不够级别的人崔副会长直接叫人拦到了门外,省得打扰到她休息。好几天里,立夏见到的人屈指可数,比较特别的是一个叫做徐道载的本部长。
徐道载大约二十多不到三十,身高腿长,五官过于深邃,脸上过于瘦削。
说话慢慢腾腾,行礼时异常标准:“您好,我刚听到消息,感到十分抱歉。”
立夏倒不至于看到他就想起毛泰久,毛泰久的颧骨很高,但很奇异的并不会让人觉得违和,这人则脸颊完全凹陷进去,要是形容的话,很像是一个骷髅外面挂着一层皮肤。
外貌类型不同,但骨相看来跟另一个姓徐的牙医有些相似之处。
好在他说话没什么虚假感。
只是语调一起一伏,但语气平缓得就像是一条直线,以致于造成了一种很神奇的效果。
既像是首尔腔,又有点方言味,还有一点播音腔……
居然听起来挺顺耳。
旁边崔副会长小声给女儿介绍:“Tirode徐本部长,上次跟你说过的那个……”
立夏眨了眨眼,哑着声音说:“久仰大名,谢谢您来看我。”
心里却在想着,Tirode是干嘛的,听起来好像很了不起的样子。
徐道载对她点了点头:“不客气,这种程度的探望是应该的。”
所以这人跟李智美到底是什么关系,说很熟悉,她妈妈又要给她介绍,说不熟悉,那么多人被拦在外面,徐道载却能畅通无阻地进来。
立夏感到非常疑惑,但刚醒来时错过了假装失忆的时机,再加上崔副会长哭得肝肠寸断很有种“你要是出什么事我也不想活了”的可怜相,她只好把想问出口的问题吞到肚子里。
因为李智美的伤的确很严重,所以大多数的探病时间并不会超过半小时,更多的是来打声招呼就走,徐道载当然也是如此:“祝您早日康复。”
很有礼貌地打完招呼,崔副会长就送徐本部长离开。
高高瘦瘦的徐道载就像来的时候一样,慢慢悠悠地走了,不疾不徐,十分稳定。
立夏有病人应有的觉悟,没人了就自己闭上眼睛休息,脑海里却在回放着徐道载的眼睛。
当然不是他的眼睛很好看,徐道载的眼睛是十分正常的单眼皮,基本上是大韩民国最常有的传统眼睛,不是特别大,看起来还有一点三白眼,人长得瘦,所以眼皮不肿。
属于不好看也不难看的类型。
可立夏一眼就看到了他双目无神的模样,比起近视,更像是姜权酒那种类似盲人的感觉。
姜权酒跟她说过,小时候曾经出过意外真的盲过,长大了也习惯这样看人。
徐道载也盲过?他看人总是定点直线的视线。
不能怪立夏专门琢磨起这人,实在是每天见到的人很有限,崔副会长看起来优雅平常,但立夏分明察觉到也就是徐道载来的时候,她的态度是最和蔼的。
对其他人,要么敷衍,要么轻蔑,至于传闻中的父亲,她连见都不让立夏见。
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立夏猜,徐道载大概是很有权势又或者跟崔副会长家族很有关系的人,否则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得到这种待遇。可惜她现在连动动手指都困难,否则拿手机查一查就知道了。
然而有点诡异的是,立夏在之后几天,就没有再见过徐道载。
她旁敲侧击地问起崔副会长时,崔妈妈摸着她的头发,有点惋惜地说道。
“你也觉得可惜吧?徐本部长看起来是很不错的人才呢,就是……大概以后不会来了。”
立夏:???
这话说的让她更加一头雾水。
不过她多多少少从崔妈妈的叹息中咂摸出点味道来。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是的话,就没什么可惜了,她完全不想再找个财阀,完全不想。
另一边,回去之后的徐道载在跟他的妈妈汇报探病情况。
“从伤势上看起来,没有一年半载很难完全康复,我们还要继续相处吗?就算是我们这边有意,恐怕现在这种环境对方并不想让别人看到。”
徐道载说话时情绪镇定的仿佛不是在说自己的相亲对象,林静妍副会长一时不知该同情自己儿子还是同情那个跟儿子相亲结果变成探病的女孩。
“对她的印象怎么样?”林家并不是多么势利眼的人家。
如果儿子喜欢,登上一年半载也没什么不可以。
“初次见面对话只有两三句,很难谈有什么印象。而且要是对一个病床上刚刚逃过死神的病患产生什么印象,您儿子在您的心目中应该不是这种形象吧?”
虽然依旧是一条直线的语气,不过徐道载也就是跟母亲在一起时才会说亲近一些的敬语了,用“YO”而不是用最高敬语“斯密达”。
“既然是这样的话,你自己处理好了。”对方的伤势这么严重,林静妍也不想要一个有什么缺陷的儿媳妇,就是因为他们也经历过同样的事,遇到了就更是如此。
徐道载等的就是这句话,哪怕或许没过多久母亲大概又会找新的相亲对象给他。
至少那个身心都受了伤害的女孩,不用面对他这样的人。
同样有一个零分的父亲,徐道载知道,那种伤害有多深。
何必在人家的伤口上撒盐呢?
母子两个聊完了天,徐道载驱车回了机场,没有错,Tirode,是一家航空公司。
所以日常巡视机场,也是本部长时常要做的工作。
早就等在大门口的郑秘书及时跟上,顺便八卦,啊不,关心一下自己的老板。
“探病的结果怎么样?”
“能怎么样?”徐道载目视前方,大步流星地往前走:“脑震荡,全身多处骨折,气胸,还有其他名字太长我不想记的病症,严重到这种程度,这位朋友只用了十几个小时就醒来,意志力不是一般的顽强……非常令人敬佩。”
郑周焕听得暗暗咂舌,不过他脸上跟老板保持了一样的高冷表情:“所以还有后续吗?”
那当然是……没有的。
闻言,徐道载转过头,奇怪地看了郑秘书一眼,眼神十分丰富,透着“没想到你的取向这么奇怪”的意味:“跟一个二十岁出头,刚要上大学的学生会有什么后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