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惊枝进了惊仙苑内院,见山苍匆匆从外头廊庑走过,她眉心微蹙。
一个时辰前,山苍和裴砚不是先行骑马离开了么?
苍山怎么在惊仙苑?
林惊枝来不及多想,伸手推门,正准备踏进屋里。
就见裴砚负手而立,站在暖阁的槛窗前。
“夫君?”林惊枝下意识喊了声。
裴砚回眸,他脸上没有表情,沉黑视线就带着一丝凛冽。
林惊枝被他盯得浑身僵硬。
“枝枝。”
“你与百里逢吉。”
“如何相识?”
裴砚虽是质问的语气,他声音极淡,并没有很强烈的波动。
林惊枝却觉得这瞬间,她身上的血液都凝住了,不会流动。
“枝枝告诉我。”
裴砚往前迈了一步。
林惊枝僵在原地,她眼帘低垂,红唇紧紧抿着,出于对危险的察觉她并不想让他知道。
裴砚突然欺身上前,握住林惊枝双手手腕,把她抵到墙角。
他眉眼终于压制不住,泛起了冷意:“我本不该问的。”
“但是,枝枝。”
“我不允许任何人惦记你,哪怕看一眼也不行。”
林惊枝狠狠瞪他,唇角含着嘲讽:“裴砚,好端端的你在做什么?”
“我和百里逢吉之间,清清白白,天地可鉴。”
“你何须做无端的猜测?”
裴砚眼底忽然慢慢爬上一抹痛色,他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在疯狂嫉妒,但他又不想承认。
“枝枝,告诉我。”
林惊枝气得抓他,咬他,他依旧不为所动。
近来他的举动,格外怪异。
有时半夜会忽然惊醒,伸手去摸她的脸颊,摸她的脉搏。
林惊枝忽然心烦意乱,她闭了闭眼,声音嘶哑:“裴砚,我告诉你,告诉你又如何!”
“我同他自小相识,他的命是我救的,‘逢吉’二字,是我亲口取的。”
“你满意吗?”
虽然裴砚早就知晓这个答案,但听到林惊枝亲口承认,就像有无数利刃狠狠插进他胸膛。
他在梦里感觉魂魄始终飘着,百里逢吉处处同他作对,每每见到他都要破口大骂,问他是否对得起自己的妻子?
他前世究竟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裴砚忽然松手,泛白的指节软软垂了下去,清隽的侧脸痛色一闪而过。
“我知道了。”
对于裴砚的反应,林惊枝觉得十分捉摸不透。
但她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裴砚身上。
等裴砚失魂落魄离去,她立马吩咐孔妈妈寻个婆子驾车,她要悄悄去药铺一趟。
药铺后院,寂白给林惊枝端来温热蜜水,等她喝下后,她才声音愉悦道:“小主子。”
“奴婢已经听说了,月氏使臣来了汴京,是新君为了以示诚意,亲自前来。”
“新君是小主子的嫡亲舅舅,奴婢只要同他取得联系,小主子就算要离开汴京回去,想必不是问题。”
院子里极静,林惊枝端坐在椅子上,她眉心依旧有犹豫闪过。
她和这位舅舅并没有见过,虽然听说阿娘和他关系极好,但是十七年过去,世事难料。
于是林惊枝朝寂白摇了摇头:“先莫要轻举妄动。”
“他若亲自来燕北汴京,自然有他的目的。”
“若他是寻找我母亲当年出事的真相,我们再去寻他不迟。”
“若他这次来,只是寻求燕北皇室的帮助,那他自身难保,必定不会为了我一个素不相识的小辈,而放弃长久的利益。”
寂白张了张嘴,声音卡在喉咙里。
林惊枝的话,就像是一盆冷水,浇灭了她所有的热情。
好在寂白不是过于莽撞的人,她想了许久,认同林惊枝的想法。
林惊枝离开惊仙苑不久,裴砚就收到了暗卫送来的密报,他缓缓捏开封蜡的字条,眸光极冷。
暗卫恭敬跪在地上:“若少夫人要暗中和白玉京相见,可要阻止?”
裴砚微微眯起眼眸:“无需,以她的性子不会莽然相见。”
“派人按照原计划,让白玉京同沈家先接触,告诉沈大姑娘,沈家祠堂里供奉的白玄月的真实身份。”
“下去吧。”
“是。”暗卫不敢有片刻犹豫,恭敬退了下去。
书房寂静,楼倚山坐在角落里。
他依旧是病恹恹的模样,用帕子捂着唇,长叹一声:“你不准备让嫂夫人知道她真实的身份?”
裴砚沉默许久,凉薄的目光透着落寞:“现在并不是时候。”
“有些事,我得一件件弄清楚。”
楼倚山摇头:“我倒不理解,你有什么事需要弄清楚的。”
“嫂夫人认回身份,对你而言百利无弊,她按照身份是沈家嫡女,月氏若是册封,一个郡主的分位绝对跑不了。”
“你萧家一脉,从你皇祖父开始,不就是为了覆灭五姓,得以权利的集中?”
“你娶的妻子是月氏皇族,身份尊贵,就算是沈家血脉,但沈家并没有养过她一日。”
裴砚垂眸看楼倚山,他微掀的唇角压着一丝嘲讽:“你知道我当初娶她是为了什么?”
楼倚山不知道。
裴砚抿唇,也没打算继续往下说。
秋凉,风从洞开支摘窗吹入,落在裴砚眉心上,他捂着心口,忽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他冷白掌心,撑在桌案上,乌眸似有浓雾翻滚。
“楼倚山。”
“若哪日她有求于你,无论任何事情,你只管答应。”
第75章
秋末,寒凉。
燕帝萧御章难得起了兴致,要在汴京西郊的皇家猎苑,举行秋猎,无论是朝中臣子,还是汴京世家女眷都得了皇家御赐的请帖。
秋猎最开始,是燕北立国之初,先帝为彰显军中儿郎善战能力,以及为了稳固军心拉拢五姓,而设立的盛大庆典。
从燕帝萧御章继位以来,他勤于朝政,并不贪图享乐。
等到燕北边关太平,收回了沈家大部分兵权后,宫中已多年未举办秋猎这一盛典。
今年秋猎,月氏新君白玉京,会带使臣到场。
这自然也成了汴京城中诸多未婚少女争相斗妍,翘首以盼的趣事,毕竟传言中的那位月氏新君,还不到而立之年,生得十分俊逸,后宫空置无一女子。
林惊枝不会骑马,她对秋猎并不感兴趣,最多也就坐在女眷堆里,安安静静打发时辰,但她对这位月氏新君,她母亲的弟弟白玉京有着极大的兴趣。
到了秋猎那日,林惊枝出于应景,也换了一身胡服。
胡服多为贴身窄衣样式,淡紫色的开襟翻领长袍,领口和袖口都绣着精致的纹样,镶嵌珠宝,纤腰用革带紧束,挂着香囊和装饰用的精致宝石匕首。
长裤、革靴,再配上一顶尖锥形的胡帽,帽上配以轻纱,恰好能遮挡住她瑰姿艳逸的容貌。
孔妈妈扶着林惊枝上马车。
裴砚玉白指尖挑开车帘,目光落在她身上,轻轻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