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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姝(157)

“但我更恨他。”

“枝姐儿,身为女子嫁到裴家的这些年,一定很苦吧,就像我母亲那样。”

“走了也好,若是可以我绝不生在五姓。”

裴漪珍眼尾泛着湿泪,苍白无血色的脸颊,因为情绪波动泛出了几丝红晕:“身为女子,我这一生有太多了身不由己,那些我再也看不到的山林河川,日后就拜托你替我多看看。”

林惊枝含泪点头。

裴漪珍伸手推她:“既然你已决定要走,日后莫要来了。”

“裴砚心思重,你出府次数多了,他没有不发现的道理。”

“走吧。”

“莫要来了。”

林惊枝出了崔家,本打算去药铺一趟,可半路冤家路窄,巧同沈观韵的马车狭路相逢。

街市热闹,四周都是商贩。

驾车婆子朝林惊枝汇报,说是沈家马车堵在路中间,林惊枝还沉寂在之前的悲伤里,有些愣愣反应不过来。

还是孔妈妈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衣袖,轻声道:“少夫人。”

“奴婢方才撩开帘子瞧了,是从宫中回沈家的方向,奴婢猜测,沈大姑娘估摸是去宫中求见贤妃。”

孔妈妈冷哼:“她还当自己的沈家金尊玉贵姑娘,要少夫人的马车给她让路。”

林惊枝闻言,眯起的眼底卷着冷意,微沉的小脸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劳烦妈妈下去一趟。”

“让她好好清醒自己是个什么玩意。”

“是。”

孔妈妈挑车帘,满眼轻蔑之色看向对面的马车,她带丫鬟青梅一起下车。

沈观韵并不知对面玄黑马车里坐着的人是林惊枝,她仗着自己带的人多,平日在府外霸道惯了,出门在外依旧我行我素,觉得汴京城的贵女还会如往日那样避开她。

孔妈妈走到沈观韵的马车前,冷笑了声:“沈家真是好大的脸面。”

沈观韵一听孔妈妈的声音,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猛地掀开马车,带着冷意的视线死死落在孔妈妈身上,声嘶力竭:“刁奴。”

“来人,把她捆了。”

沈家护卫没人敢动,因为他们已经认出来,那个裴家少夫人的马车。

汴京城如今谁不知晓,裴家少夫人才是正儿八经的沈家嫡女。

“你们……”沈观韵咬着牙,神色有些狰狞。

她话还没说完,下一瞬竟然被孔妈妈直接给伸手拖下了马车,摔在地上。

“青梅,按着她。”孔妈妈发话。

青梅瞧着瘦小,但一双手力气大得恐怖,沈观韵挣扎不了半分。

孔妈妈蒲扇般的手掌高高抬起,眼看就要落下。

沈观韵尖声叫道:“贱婢,你敢。”

“本郡主可是陛……”

她话还没说完,孔妈妈手掌已经抽到她的脸上了,用足了力气,连着数十个耳光。

热闹街市,有一瞬间的安静,也不知是谁气得头,竟然接连传出鼓掌的叫好声。

汴京建国数十年,可真没见过有那个贵女,是被仆妇摁在市井街头抽巴掌的,沈观韵最开始还知道挣扎反抗,慢慢的她被抽得眼前发昏,硬撑着一口气没有晕死过去。

“孔妈妈,我们回吧。”

四周声音倏忽一静,鹅毛般的飞雪中,林惊枝的嗓音婉转,含着令人不敢轻易亵渎的贵气,让人心头一震,让人本能往玄黑马车的方向看去。

半撩开的车帘,层层轻纱后方隐约露出一个牡丹般娇艳的侧脸。

风夹着雪碎,隔着轻纱拂过她耳边松松成髻的墨发,几缕细碎乌丝落在犹如脂玉般雪色诱人的侧颈上。

隐约身影,偏偏又窥探不得。

孔妈妈和青梅同时松手,沈观韵就如同一摊烂泥,跌坐在地上。

沈家仆妇慌忙挪开马车,给林惊枝让道。

沈观韵终于两眼一黑,怒急攻心晕死过去。

她被沈家仆妇手忙脚乱抬上马车,灰溜溜往沈家去。

街市上发生的闹剧,在沈观韵没进府前,沈太夫人就得了消息。

赵妈妈站在沈太夫人身前,手里端着滚烫汤药,正要喂她喝下。

沈太夫人朝赵妈妈摆手:“枝姐儿心里,恐怕是恨极了沈家。”

“她瞧着性子软和极好说话,可骨子里倔强的脾性,不就是和她父亲如出一辙么。”

“当年陛下选他作为月氏的迎亲特使,我就不该同意。”

赵妈妈垂着眼眸不敢说话。

沈太夫人幽幽道:“等那孽障回来,你派几个力气大的婆子把她关在院子里,不许她再随意出府了。”

“她向陛下揭发有功,沈家是不能要了她的命,但也别让她再出去丢人现眼。”

沈太夫人说完,这才伸手接过赵妈妈手里端着的汤药,喉咙苦涩得厉害,如同呢喃自语:“十八年前,我恐怕就错了。”

“若不是在宫中,深得陛下宠爱的贤妃求我,我又如何会答应。”

“可如今,她却见也不愿见,沈家派去的人一面。”

贤妃沈氏回绝沈观韵的求见后,她软软躺在榻上,宫女跪在地上帮她揉着抽痛的太阳穴。

这会子,有宫婢轻手轻脚上前同她道:“娘娘永宁宫那位李夫人听过自缢未成,被太医救了回来,陛下已亲自过去了。”

贤妃垂在衣袖里的指尖忽然一紧,倏地抬眸,目光落在宫婢的脸上,声音极冷问:“六皇子过去了?”

宫婢双膝一软,慌忙朝贤妃跪了下去,她想到刚才看到的,令她心惊肉跳的一幕。

宫婢大着胆子,咬牙说了出来:“回娘娘,永宁宫偏殿,奴婢没有看到六皇子,但是奴婢看到了裴家郎君裴砚。”

贤妃双手忽然紧握,保养得宜长甲折断流出血来。她都没有任何感觉,她声音尖锐:“裴家郎君?”

“你确定自己没看错?”

宫婢不敢撒谎,白着脸摇头:“奴婢不敢胡言乱语。”

这一刻,贤妃沈氏不知想到了什么,她脸色惨白。

“扶我起来。”贤妃沉声吩咐。

“娘娘。”宫婢内侍战战兢兢上前,小心翼翼把她扶起。

沈氏也衣裳都来不及换,匆匆披了件斗篷就要往永宁宫去。

年纪长的嬷嬷在一旁出声劝着:“娘娘,既然皇上在永宁宫您不该去才对。”

贤妃哪里还听得进去宫中嬷嬷的话,她死死抿着唇,心动是震惊更是恐惧,她若不能得到答案,日后必将寝食难安。

想到那个可怕的想法,贤妃沈氏只觉自己脚下的每一步路都是刀尖,鲜血淋漓、万丈深渊。

永宁宫。

白雪皑皑,一如既往的萧条冷清。

裴砚不在,燕帝萧御章负手立在榻前,冷冷地看着李夫人。

“够了,你莫要再闹了。”

李夫人眼中透着从未有过的慌张,她空洞的乌瞳里只有眼泪像是流不尽的珠子,干瘦的指尖紧紧攥着男人明黄的袖摆:“陛下,是不是只有妾身死了,陛下才愿恢复我儿的身份。”

萧御章避开李氏的视线,他想伸手帮他擦泪,可掌心顿在半空中如何也落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