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惊枝下意识摇了摇头,见他看不见她的动作,她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涩涩的,声音闷闷:“没有。”
“那我带你去看。”
裴砚说话时,好似勾唇笑了一瞬。
但那笑意极淡,等林惊枝蹙眉看去,他那张清隽冷白的侧脸上,只剩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矜贵。
山道小径看着不长,可爬上去林惊枝才知道,这山极高,到了后半段路程时更是险峻陡峭。
裴砚背着她也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太阳即将高悬,四处随着水汽的蒸腾越发朦胧时,他们才到达顶峰。
山顶最后一级台阶往前,上有一座迎风亭。
亭子四处斑驳,看着年月久远。
裴砚看着地上厚厚白雪,就也没有把人放下,他伸手,修长指尖点了点远处某个。
从上往下眺望,目之所及都是水雾结成了冰晶,带着淡淡的乳白色,太阳出来后斑驳光晕落在冰晶上,泛着七彩色泽。
林惊枝一时看呆了,她檀唇微张,波光潋滟的乌眸有惊艳,但更多的是震撼。
忽然,林惊枝伸手指了个极远的地方,哪处有一座更高的雪山同他们脚下的山峰遥遥相对:“夫君,那处是哪里?”
裴砚狭长凤眸眯了一瞬,嗓音淡淡:“翻过那雪峰,便是与燕北遥遥相对的另外一个国家,月氏。”
月氏?
她母亲的故乡?
林惊枝浑身震颤,连指尖都是麻的。
原来,两地离得如此近。
难怪母亲在世时,时常喜欢寻了高些的地方,对着某个方向愣愣出神。
林惊枝压着心底翻涌的情绪,眼中含着的光华也渐渐淡下。
山林冬寒,不能久待。
小半时辰后,裴砚背着林惊枝原路下山。
下山速度比上山快上不少,林惊枝也不能像上去那般把整个手掌心都撑在裴砚的背脊上,尽量隔绝两人身体有亲密接触。
可这下山,她无论如何控制,身体依旧不受控制往裴砚宽阔肩上倒。
她手臂不得不搂在他脖颈上,耳边冷风阵阵,可想而知裴砚走得有多快。
然后慢慢的,林惊枝的视线忽然落在裴砚毫不设防的后颈上,有片刻,她目光忽而深深,眸底深处夹着极凉的冷意。
脑子更是冒出一个极为大胆的荒唐想法。
那种因为紧张而心如擂鼓,快从嗓子眼里震出来的情绪,虽然林惊枝努力克制,依旧掩不住,细白柔软掌心,悄无声音贴在裴砚喉结的位置。
只要她力气够大,或者袖中藏了锋利刀刃,她是不是可以……
这种想法,也只是从林惊枝脑海中瞬间划过,可等她回神时,不知何时裴砚已停了下来。
两人四目相对。
裴砚眸光幽深暗沉,正蹙眉细细看着林惊枝。
此时她清寒的眸底,还夹着来不及收回的杀意。
林惊枝干涩喉咙悄悄咽了咽,整个身体僵硬紧绷。
她想要避开裴砚探究的视线,却发现此时整个人都趴在他的背脊上,他宽大薄热的掌心,托着她腰窝往下的位置。
“枝枝,在想什么?”
裴砚慢慢放缓了速度,语调似笑非笑,侧头看了林惊枝一眼。
就这淡淡的一眼,带着一种山林里特有的寒凉,像冰冷虫蛇慢慢顺着她露在外头的肌肤,一寸寸地往的她骨头血肉里钻。
林惊枝只觉浑身寒毛直立,搂着脖颈的掌心有冷汗渗出,控制不住微微发颤。
裴砚却像是没注意到的她异常一样,握着她腿侧的掌心,往上巅了巅,语调前所未有的温和。
“枝枝,若想做什么。”
“不妨试一试。”
寒风扑面,四周温度骤降。
林惊枝不自在地动了动僵冷的身体,下山的小径已能看到尽头。
等下山后,裴砚轻轻把她放到地上,膝盖一软,她差点连站不稳。
勉强定了定心神,林惊枝眼帘微垂,没了赏雪的兴致,声音轻轻道:“夫君,我想回去。”
“嗯。”
两人回到庄子,时辰刚好卡在午膳时分。
担忧了整整小半日的晴山和孔妈妈,见二人回来,悄悄松了一口气。
晴山打来热水,伺候林惊枝洗漱,孔妈妈则快速往厨房吩咐,让丫鬟婆子把一直热着的午膳,端到主屋的花厅。
洗漱间隙,晴山盯着林惊枝微微有些煞白的小脸:“姑娘可是身子骨有不适,在外边吹了冷风?”
林惊枝抿着唇摇了摇头,她总不能告诉晴山,她胆大包天盯着裴砚脖颈,想着如何弄死他时,被裴砚抓个正着吧。
用膳时,两人间气氛,有略微怪异。
林惊枝心事重重,勉强吃了几口,就端着小半碗甜汤慢慢饮着。
裴砚见她用得不多,夹了一块银丝卷放在她眼前的碟子里,突然朝林惊枝道:“我们在庄子里再停留五六日,就回去。”
比起裴家的宅院,和家中日日要应付的长辈,林惊枝更愿意待在温泉庄子里。
她听闻再过五六日,就要回去,也顾不得之前的害怕,眼中泛起失落。
裴砚冷白指节,叩了叩黄花梨木八仙桌的桌面:“明年这个时候,我再带你来庄子,我们多住些时日。”
明年吗?
林惊枝垂了眼眸,并没有把裴砚的话放在心上。
毕竟等到明年,谁知晓她还在不在裴家。
往后五六日,裴砚日日都规定林惊枝空闲,时就去庄子后方,松林小楼里的温泉池子泡一泡。
他在庄子时,就陪着一同去,他若外出不在,有孔妈妈和晴山护着去。
连着几日下来,林惊枝双颊红润,气色好像好了少。
五日后的傍晚。
华贵马车,划破暮色,车轮从雪地上碾过,悄无声息往河东郡主城腹地裴家大宅驶去。
至于林惊枝回去后,要面临什么。
恐怕现在的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
第26章
夜半子时。
官道上积雪厚达寸许,一辆华贵沉黑的马车破开如鸦羽般的雪幕,缓缓停在裴家主宅正门前。
马车车壁上挂着一盏小巧的琉璃风灯,随着马车停下微微摇曳,昏黄烛火照出马车外守着的几名,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黑衣侍卫。
“主子,到了。”侍卫山苍伸手叩了叩马车车门朝里道。
“嗯。”风雪如碎玉落地,马车内男人的声音更似极巅上融化的冰川雪水,潺潺清润,却又隐隐间透着贵不可言的冷漠。
垂落的竹帘,被一只冷白修长的手掌缓缓掀开。
风雪中男人一身霜白色圆领宽袍,衣袖层层叠叠犹似仙羽,怀中抱着的女子,被他用大氅裹着,不舍露半丝肌肤在外。
“让暗卫都散了。”裴砚声音淡漠。
“是。”山苍躬身行礼,往身后做了个手势。
顷刻间,所有的侍卫都悄无声息隐在了漆黑无边的雪夜里,不见踪迹。
裴砚抱着林惊枝走在茫茫大雪中,他双腿修长走得又稳又快,小厮云暮撑着伞跟在后方,小跑着都不见能追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