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潮(110)
林韬当然连忙说好,向余娟使了个眼色,后者问:“贝贝,瑶妹儿说那是你男朋友,你怎么都不跟家里说。”
“没有的事情。就是... 朋友...”
“诶诶诶,天地良心,我没说男朋友,我说那个人喜欢姐姐。妈,你又断章取义,假传圣旨。”
林小瑶醒了,顶着鸡窝头在客厅表示抗议。
林韬见那周岭泉相貌气质都出众,乐呵呵地说:“今天晚上还要去医院,来不及好好招待。请你那朋友明天晚上来家里吃餐饭吧。”
“对呀对呀。大过年的,一个人在酒店里吃盒饭也太惨了。”林小瑶见色忘义,又想到什么,道,“爸,不如今晚让姐姐给他带一点吧。家里不是有很多饭盒么。我爸烧的扣肉,江城no.1 ,是吧余娟女士。”
有林小瑶在,气氛热闹起来,梁倾暗自松口气,越过余娟的肩头往窗外望去,见水蒸汽一棱一棱地落下来。窗外是一个严酷的冬天。
-
除夕夜八点半,梁倾在酒店门口下了车,手中食盒发着热气。林家人将她自路边放下后便径直去了医院探望林慕茹。
江北新区在江城以北,依托科技城新开发的区域,依山靠江,规划合理,设施现代,又有地铁辐射,房价一度超过了老城区的中心地段。不过由于在这里买房的都是外地来工作的年轻人,因此年关时节反倒冷清。这酒店附近是新会展中心,除夕自然没有展览,酒店前竟然连一台出租车也没有。
坡道旁路灯坏了两盏,酒店大堂门四四方方,透出金灿灿空幽幽的光。
还未走到门口,却看到门口吸烟处的周岭泉。他里头换了一件高领黑色针织衫,休闲的款式,外头披着大衣,背着光,脸上有一丝慵懒之态,眼睛却很亮,注视着她。
往日也是这样,明明是在等她,却总要等她找到自己,从不先开口。
“你这是刚起?”梁倾问。
“是,睡了一下午。”周岭泉问,“那是什么。”
“这倒不像你,还以为你又有工作或者会议... 这是我舅舅让我给你带的。”
周岭泉让她先走一步,自己跟上来,过旋转门时难免因为拥挤而距离拉近。
“你舅舅舅妈看上去很和善。”
“是。我在这里读高中的时候也是住他们家。”
她在大堂的光线里想到在南城,与他初次去酒店时,那种猎奇的心境。
周岭泉的房间面朝一个庞大的人工湖,远一些才是市区的灯光,湖边平时还有人造喷泉,傍晚许多孩子都来这儿玩耍,滑轮,极为热闹,今日只有零星的人匆匆过路。
“你没赶上好时候。江城春秋季最好玩,冬天冻得出不了门。”梁倾在窗边回头对他微笑。
进酒店后他们都绝口不提周岭泉来这一趟的违和,似乎迅速形成默契,当成他是来江城游玩。像从前一样,游离在爱侣和陌生人之间。熟稔的游戏。
“陪我再吃一点。”
他打开食盒,严谨的室内香里混入饭菜的市井气。
梁倾坐到他面前,举着筷子,看他吃得认真,转了话题,说:“我们这儿菜色偏辣,不知道你吃得习不习惯。”
“很好吃。”他捻了一筷子青菜,放到她面前的碗里,“其实我外婆祖籍也是江城,不过十几岁家里变故,下放去了云南,后来跟着我外公去了北城。她也记得做几个家乡菜,和这个很像。”
“说起吃饭,我从前在南城时不觉得,后来到了北城,倒和楚楚总结出一套理论。”
“哦?”周岭泉饶有兴致地抬头看她。
“从前在南城我也算勤于下厨,荤素搭配,也算可口,但每次吃饭总觉得缺点什么,又或者想找个看的剧下饭,但往往饭都吃完了,也找不到可看的东西。后来去了北城和楚楚一起生活,才觉得,同桌吃饭的人才是关键。”
梁倾本是没话找话,无心一说,却发现恰好契合眼前。有些尴尬地噤声。
周岭泉垂着眼,不知道有没有意会她的停顿,只是将排骨夹给她,说:“你最近瘦了很多。低血糖不是小事。”
梁倾把排骨咬在嘴里,支支吾吾回道:“你别说我了,你之前说过要戒烟的。”
周岭泉一笑。
从前她与周岭泉同桌吃饭时,要不便是饭后有其他重点活动,各自心猿意马,要不便是饭后匆匆要赶回工作。
谈不上温馨。
倒比不上此时此刻。
从前再亲密的举动也有过,如今对坐着安生吃一顿饭,倒让她觉得奢侈。
-
饭后梁倾坐在沙发上与林小瑶发信息。
林小瑶说林慕茹情况稳定,也认得人,心情不错。
梁倾又问‘她问起我了吗。’
那边‘正在输入’了许久,停顿几下,才回过来说:‘没。不过刚刚我爸爸跟她聊了会儿天,姑姑看上去挺平静的。你别心急。’
‘嗯嗯,没事。’
‘姐... 你今晚还回来吗... 嘿嘿嘿。’
‘想啥呢... 沿江这一边小路不好走,封冻了,你叫舅舅舅妈等会沿大路开,先回家,我等会儿自己回去。’
‘不行就别回来了... 怕路上出事... 不过... 姐... 记得带/套。’
‘...’
这小丫头真是记仇得很。
她放下手机,见周岭泉站在水吧那块喝水,办公桌上电脑还亮着。周岭泉问她:“你要走了吗?我送你?”
“不着急。你要工作么?”
“我也不着急。你想看电视么?春晚?”
梁倾笑说:“好啊,看看呗。”
周岭泉走过来,倾身去拿遥控器,梁倾看他口袋里露出一截儿,是工作手机。她抬手抽出来,说:“今晚别想着工作了。你说我要多休息,我觉得你也是。世界没了你,还得照样过这个年。”
电视打开,里头早已是红橙黄绿,视觉上热闹非凡。
周岭泉语气格外温柔地说,“好啊。”在她身边坐下来。
春晚是老生常谈,周岭泉却看得极认真,目不转睛。梁倾懒懒倚着,看他侧脸,好笑问:“好看么。”
“我许多年没看过了,怎么跟小时候看过的差不多。”
“差不多好看?”
“差不多... 无聊。”
梁倾笑,目光移向窗外,说:“小时候过年比较有意思,吃过晚饭,大人打麻将,我们小孩子就坐在一块儿吃零食烤火,那时候还是在乡下,烧的是那种炭盆,总会有较大的孩子带我们出去玩爆竹。你这种城市长大的孩子大概没有这样的经历。”
电视中演到一个舞蹈节目,大概是海洋主题,深浅流动的蓝色,投映于他脸上,清澈的忧郁质地。
“那时候北城还未禁烟花,除夕夜我家总是很多人来拜年,多是我外公从前的战友和一些老部下,携家带口,我外公不喜欢我在人前,我经常从二楼顺着一棵树爬下去,去陆析家玩,他家过年没有那些规矩,小孩子们会在院子里放烟花。他爸那时南下经商,会从南边弄一些时下新奇的烟花来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