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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潮(117)

作者:飞天花卷 阅读记录

梁倾立在门口对他说。

周岭泉推着她的箱子往里走,闻言停了脚步,侧过头却没与她对视,只平淡说:“谢谢。”

她跟着走了进去,周岭泉在岛台冲洗杯子,问她,“喝点茶么?”

梁倾点头,光脚走过去,坐在他对面仔细看他沏水煮茶,动作有种诗性,复又抬头看他的脸。他们在某些方面简直是一模一样,不擅长袒露悲喜。

周岭泉知道她在看他,将台面上的水渍擦净,这才抬头温和说:“看什么呢。”

“看你难不难过,需不需要我哄哄你。”梁倾拖着腮说。

周岭泉隔着岛台伸手,摸了摸她额头,倒像在哄她,说:“这么晚过来,万一我不在怎么办。”

“周岭泉,我好歹也是现代独立女性,有钱也有手机... 本来也猜今晚碰不上你,酒店我都订好了的。”

周岭泉将茶杯推给她,顿了顿说:“抱歉,这几天没回你消息。”

梁倾抿一口茶,摇摇头。

-

中途周岭泉接了一个电话,放任梁倾在家中闲逛。

电话结束,周岭泉走到书房门口,见梁倾坐在落地窗前的榻榻米上望着窗外出神。

听到动静,她转过身,曲起双膝,定定地在黑暗里看他。

周岭泉倚着门,也看她那小小的一团影子。

房间里未开灯,两人都不说话,沉默掷地有声。

起了风,岑寂的夜,远处流光溢彩的迷你都市,看起来不过是一张小小的网,网住里头的男男女女。

想起六月的夜,他们在海上洒脱告别。那时她的‘爱’字倒是说得好洒脱。

周岭泉走过来,也坐在她身边,因掩饰此时的慌张,而亦眺望窗外夜景。

“想了好多话要跟你说,坐到面前了倒是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

她颇为自嘲地一笑,到底还是缺乏勇气去近切地看他的脸,便去抚自己衣料上的褶皱。

又严肃道,“其实我们第一次见面,不是在医院。是在那栋写字楼的电梯上。你大概不记得。”

周岭泉听了,低头笑笑,说,“... 我记得的。当时你垂着头,带着耳机。我借电梯门打量你,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以前念书时,小说里说的,有些女人的特长是低头。”*

梁倾倒是没想到,他还记得小说里的这种桥段。

“我知道... 这联想很奇怪。毕竟你不是个善于低头的人。”周岭泉耸耸肩。

“那我是什么样的人?”梁倾伏进自己的手肘处,斜眼看他。

周岭泉不答。

毕竟论起所爱之人,语言的概括总是略显贫瘠。

初见时,她汲汲营营,看似精明算计地活着,与他在一起不过是寻点快乐。

后来却发现,她这个人,有时脆弱,有时坚韧,口是心非,说不出三两漂亮话,但行为却又热忱。

再后来,他发觉她还有令他折服的勇气,满身泥泞地与往日缠斗,却也没有忘记要去护一护其他淋雨的人。

梁倾没等来一个答案,又静静地问:“怎么办,周岭泉,我后悔了。那个问题,我不要收回,我知道我要问什么了。我来这一趟,只要一个答案。我们之间,自此也可以有个了断。”

借着客厅昏昏的光线,他们互相凝视。

有一瞬间,周岭泉又有一种想要执笔绘画的冲动,他有近十年没有这样的冲动。疯狂想要用画纸记录这一刻,二十七岁的梁倾的样子。

这寻常的夜,她乌青的凌乱的发,白色的衬衫,脸颊上因灯光布下的阴影,和一双爱意笃定的眼睛。真静,真美。

他仿佛领悟从前十年惯性般生存的无意义,皆是为了此刻,为了这个眼神。

三十岁,四十岁... 七十岁,而自此刻之后,他仿佛又能平和地看尽这一生。

了断,什么了断?他不要了断。

论感情,他总是吊车尾。是她一直在等他。

这几日事态的急转直下,无措,退缩,犹豫,一切的一切,自她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刻都不重要。

他差点都忘了,他本是个可耻,自私,贪婪的人,他这一生要钱要权要名要利。

要攀上高塔,还要拥有她。

“... 你何必问。你很聪明,不可能不知道答案,不可能不知道... 我对你... 有多认真。”

他说。

梁倾垂着眼,他一字一顿,与她心跳节拍唱和。

她安静地听了,不敢眨眼,也不敢抬眼看他。

他们早已熟悉对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可到了这种时刻,依然慌里慌张,与情窦初开的情侣无二 —— 俗世里的情话挑挑拣拣,说多了,都不够郑重,于是恨不得就在这里,肉挨着肉,坐它一辈子,沉默一辈子,变成两幅白森森的骨架,灵魂还继续对坐着,对望着,如此,‘爱’这个字,也就可以说完了。

“梁倾。”

她抬头,而周岭泉侧坐,捧住她的双颊,便吻上来。

这个吻好轻盈,像孩童的亲吻,没有欲色。

他们方才饮过茶,清苦之后是许多回甘。

她飘飘荡荡的一颗心,靠这个吻忽地平安着陆,终于睁眼,看他漂亮的眼睛,吻她时,意乱神迷。

这十年她一直都在急切地想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大人。

唯独在他面前,她可以做个小孩,讨要一颗名为偏爱的糖果。

他不冒进,停止亲吻,将她拉进怀里。她半坐在他膝上,又被他拧进怀里,一个亲密无间的姿势。

静了静,梁倾听他在耳边郑重说,“其实很早的时候,我就该问你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话到了这份上,你不能反悔,只能说愿意。”

她含着笑,与他贴得很紧,圈着他脖子,调侃道:“那你倒是说说,该是多早的时候呢。”

“在江城的时候,或者是坐星光小轮的时候... 或者是去年过年被锁在你那个破出租屋的时候... ”

梁倾听了,又倒在他肩头,笑得发颤。他便抱得更紧。

“算一算,其实也就一年多。怎么发生这么多事儿。”周岭泉说,用下巴蹭了蹭她脸颊,问,“还有... 怎么感觉认识你好久了。”

“可能... 感情是睡出来的?”

梁倾说完愈发觉得好笑。

气氛松弛下来。

周岭泉也跟着低声笑两声,松开些。

梁倾转过来,半跪着,攀上他的肩,这才看见他一双眼睛,映着港城远灯,和近处的自己。

她凑近,细腻地,柔慢地吻他。

他们之间小有波折,但亲吻却轻车熟路。

周岭泉任她主动,不过顷刻,回吻,截然不同的强硬节奏,至她脖颈,轻轻咬一口,含糊道:“酒店退了吧?”

“... 没定。”

周岭泉抬起头,梁倾垂眸,嗔看他一眼。狡黠又得意的样子。

他许久未见她这般神情,不知如何是好,又凑近吻她的眼睛,问,“我怎么觉得你是有备而来且胜券在握。”

“那周总认输么?”

他眼神顷刻有了攻击性,忽地将她抱起来。半途将灯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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