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潮(157)
挂了电话,周岭泉仍在切蛋饺,梁倾倚着他,默了半晌,才问他,“我陪你过去看一眼?”
二人驱车,驶上北城空旷的街。平时碰上拥堵须得四十分钟的路程,今日只花了二十分钟。
远远见着蒋思雪,推着蒋振业的轮椅,自小道上来。小道并不平坦,他们因此走得很慢。蒋振业远看倒是恢复了些精气神,着灰色呢子大衣,在轮椅里也坐得正直,怀中抱一束黄白秋菊。
他们二人拐个弯,蒋思雪便看到了不远处的周岭泉,母子俩只是照个面,彼此并不言语。
周岭泉并未再往前,只是隔着这重重墓碑,远远地看。
北城寒潮已过,是个迟滞的暖冬。
他二人都着黑色大衣,这样站着片刻,竟然出了点汗,但手牵得很紧,一刻也未想过松开。
他从前野心勃勃,什么都要争个是非输赢,现在松弛下来,意识到人生诸事,有答案的十之一二罢了。
他与这二位儿时与他最亲密的亲人之间,更不存在锱铢必较的意义。他不是谅解他们,而是放过自己。
不再去问去猜—— 因为爱和被爱,这个命题,身边的人已经给了他更好的更笃定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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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墓园,他们并无安排,便拖着手在午后的大街上走着。
封城在即,到处都是寂寂的,倒闭的街边店锁都没落,招牌掉了一半,洗剪吹成了‘先刀欠’,透着滑稽和狠戾。
无人打扫的落叶一层又一层,下边的腐烂了,又被上边的新叶盖住。
鸟和野猫饿得头晕眼花,在垃圾桶里到处翻找。
无疑,人类正在经历着至暗时刻。
细看,梧桐和玉兰发了新的骨朵,那毛毛的太阳,将树下走过的他们的影子照得好长,好长。
又一个春天悄然到来。
梁倾被晒得有些困倦,恍惚间觉得世界还是从前那个世界,只是静了一些。
忽见几个掩着口鼻的行人与他们擦肩,梁倾从他们的姿态里,辨识出一种属于这个世界的惶恐。
清醒过来,一阵心惊。攥紧了周岭泉的手。
周岭泉侧头来,问她:“怎么了?”
梁倾本想问他,如果没有这场疫情,他们会怎么样,会就这样分手,走散吗。
末了却只是摇摇头,抱着他的臂,说:“若是生鲜app上能抢到,再给小柿子多买些鸡胸肉囤着,它爱吃的。”
周岭泉将她揽进臂弯里,托着她往前走,说:“好。再买点无糖酸奶。”
其实,从头到尾,都不是什么夸夸其谈,撕心裂肺的伟大爱情。
两个孤独的人遇到了,还有一些爱用来交换,还有一些力气紧紧拥抱,抵抗生活的重力,轻盈纯粹地去爱。
这就够了。
这个匆匆的残酷的世界里,容不下什么生死契阔,梁祝化蝶。但它偶尔也有一线宽厚,还是成全了两个普通人的真心。*
作者有话说:
*仿写致敬张爱玲《倾城之恋》的结尾
还有一篇番外,然后就正式完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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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潮的写作过程非常开心,是疫情期间我单调的异乡生活的唯一一抹亮色。
若喜欢,希望不要吝啬您的点评!【如果喜欢记得去给五星好评!!!】
冷潮当然不完美,但它是我认认真真“完成”了的第一本小说。这就够了。我对自己很满意~
我也很感激与冷潮的相遇,与梁倾和周岭泉的相遇。作者与自己笔下的世界和人物相遇其实也是一种缘分。
疫情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
今年的目标是回到三次元生活中去。
重建心灵温和的秩序,与人拥抱,亲吻,建立深刻的联系。
祝大家生活顺心。
今年估计都不会有新文了,工作实在忙碌。
争取明年见~
我的wb:飞天花卷2023 (如果我要发新文了会上去吼一声,其他时候就不会更新了。)
第87章 番外一
三年后。
十二月, 又是一年初雪。北城的护城河尚未结冰,人们迎来了全面解封的消息。
连P大的校园里都比平时更多了一些朝气。哪怕是寒冷的冬天,球场是暖的, 食堂是暖的, 校门口难分难解的情侣的拥抱也总是暖的。
周五下午五点,例行的读书会时间,方余雪与三个室友到教室的时候大半个班级的人都到了。他们虽然入学都不到半年, 但因所有的公共课都是在一块儿,大家很快也都相熟起来。
有人与方余雪的室友骆奚打招呼。
骆奚是上海人, 长得好看, 性格好, 又很时髦。她们宿舍四人里,数她最有人缘。新入学也不过三个月,就已经有两个同级的男生向她示好了。
她们四人落了座,又有几个方才在打篮球的男生抱着球热烘烘地走进来, 在后排落座。
大家正聊着接下来跨年的安排。有人提出去近郊滑雪。
滑雪 —— 方余雪是南方的孩子, 来北城前没有见过雪, 更别提滑雪了。
又听他们说起, 住宿要多少钱,租装备要多少钱,云云。心中很好奇,但更多的是有些忧虑。她是拿贫困助学金的学生,并没有余钱进行这样的消费。
正聊着, 门再打开, 便是梁老师到了。
这是梁倾读博的第三年。她同时也兼任了法学院大一本科一班的班主任和家庭法助教。这是她带的第一个班级, 自然用心。
至于班级读书会, 本只是个自愿参与的活动, 但因她选的书籍都易读,讨论的自由度也极高,有点苏格拉底式教学的意思,三个月下来,倒是极少有人缺席,有时候还有外班的同学来旁听。
今天他们讨论的是《批评官员的尺度》。
读书会后大家各自散去,骆奚拉着方余雪留下来等梁倾。她是班长,要找梁倾讨论年末聚餐的事情。
还有几个平素就很粘梁倾的女孩子,也围着梁倾叽叽喳喳的。一会儿问梁倾周末去哪里玩,一会儿又说,梁老师你的耳环好好看,在哪儿买的,更好事的就问,“师公今天是不是也来接你呀。”
梁倾每每听这个称呼,就觉得好笑极了。其实周岭泉不过在开学的聚餐上露过一次面。
梁倾今天穿浅驼色粗针毛衣,黑色针织半裙和黑色雪地靴,也是学生气十足。
等那几个话多的女孩子走了,骆奚才走上去与她商量正事儿。
骆奚向来讨人喜欢,梁倾夸她做事靠谱,自己省了好多力气,又关切她近来学习生活近况。
商量毕,骆奚与高中同学有约,也要先走。倒是方余雪留了下来。
梁倾知道她家庭条件不算好,是江城临省的少数民族贫困山区考出来的孩子。
“余雪,有什么事儿找我么?”
方余雪摇摇头。但分明是有事要说的样子,
梁倾也不急,问:“能请你帮我拿教案吗?我们一道往外头吧?外面下雪了呢。”
方余雪讷讷点头,极郑重地捧着教案。
走廊走几步就是一扇大窗,外头雪下得大了,已是个银装初成的世界,而走廊里却是格外温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