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潮(32)
新年加这个好消息,这顿饭吃得格外尽兴。
周岭泉坐在梁倾和陆析之间,这好像是他们第一次这样共桌吃饭。
梁倾发现他状态松弛下来的时候,譬如此时,其实话并不多,桌上主要还是姚南佳和何楚悦两人双簧似的叽叽喳喳。
他只是认真地听,偶尔回应几句。
有时候夹菜时,两人的胳膊便会隔着布料挨在一起。又或者是偶尔他捞起了好几个丸子或者肉片,便也顺手放两个到梁倾碗里。外人看来不过是出于礼貌的照顾。
明明只是一些细枝末节,比这□□无数倍的接触他们也有过,但梁倾坐在这儿却觉得没来由地全身发热。
大概是羊肉暖身。她在心里这样下结论。
吃了饭,她和何楚悦便自告奋勇去洗碗。
厨房里的暖气比餐厅弱些,她伸手推开窗子的一扇细缝儿。何楚悦疑惑地问:“有这么热么。”
梁倾很肯定地点点头。
“我怎么没觉得。”
“可能你刚刚话太多,羊肉没吃够。”
何楚悦来掐她腰。两个人又闹起来。
忽然姚南佳把门打开了,说:“何楚悦你电话... 1969.1打来的... 这备注好奇怪... 这谁啊... ”
她话音还没落,何楚悦便跟只猫儿似的窜上来,拿着电话去厕所了。
“什么呀... 神神秘秘的... ”
“南佳,楚楚是不是谈恋爱了啊。”
“谁知道呢,这孩子这方面嘴倒是很严实,下次找个机会我严刑逼供一下...”
“嗯,你把把关...”
“放心!包在我身上。”姚南佳说着便挽起袖子要来帮她。
梁倾大惊失色,只觉得地上的水渍,没收好的刀具,抽屉的边沿,对于孕妇来说都是风险。急忙把她赶出去。
“我是怀孕,又不是立地成佛,没那么娇贵。”姚南佳哭笑不得。
梁倾将她送到门外,隔着推拉门做了个‘你可以退下’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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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一算,这已经是她们相识的第九年了。好像小时候在望县的日子格外漫长,她仍能回忆起诸多细节,反而上了大学后一切如同按了快进键似的。
梁倾一边洗碗一边神游天外,听到身后推拉门响了,便说:“跟谁打电话呢。老实交代。”
后面的人不吱声。
她一时心中警醒,这才回头,果然不是何楚悦,是周岭泉。
“梁律师要我交代什么。”他轻轻一笑。
梁倾只垂首又打开了水龙头说,”都快洗完了。你来凑什么热闹。”
周岭泉走过来,站定在她身侧,从她手中接过刚刚冲洗干净的碗擦干。
这行为和他们身处的地方都太过日常,梁倾有那么一瞬间生出一种错觉。
周岭泉偏偏添油加醋说,“来陪你说会儿话。”
“哦,看不出你这么体贴。”
梁倾顺着他话头说下去,也没过脑子。
周岭泉却突然靠上来,梁倾面对着水槽,背部是他身体的气息,温度,轮廓,起伏,和...
窗上倒映他们相叠的身影,如同电视剧里流行的后背拥抱。
‘啪嗒’一声,原来他是在关窗。
关完他才低声说。
“我体不体贴你不知道?”
梁倾默,假装听不懂,知道自己一时失言撞到了枪口上“...”
周岭泉看她耳尖红红的,低低地笑,挺开怀。
梁倾虽知道他刚刚那动作是故意逗她的,眼下却恼不起来 —— 她也挺喜欢看他这样笑。
“笑什么呢。”
姚南佳此时循声走过来,见他们站得近,垂着眼睛,昏昏的一盏灯,照见两张脸上的笑意。竟是很登对。
不过周岭泉过去的那个女伴她见过的,比他大一点,小时候在美国长大,典型的ABC气质,明艳外放。他自己受的也是西方那一套教育,大概不懂得欣赏较为含蓄的东方美。
她觉得肯定是自己多心了。
“梁律师说了个好笑话。”周岭泉解释道。将这一茬儿带过去。
“行了,看这儿笑一笑。”姚南佳掏出拍立得。
她依然爱摄影,朋友来家中玩拍照也是必须环节,家中专有一面墙,铺了软木背景,上面都是家中访客们的合照。
“你也不等我准备准备。”梁倾凑上前去看。
过了一会儿相片显出来。
两人都没准备好。梁倾手上还戴着塑胶手套,周岭泉正捏着个盘子沥水。
“傻样儿。”梁倾评价。
第20章 无常
吃过晚饭,姚南佳又组织几人打德扑,其他几人看她兴致好,也乐得陪她。她们三个都比不过陆析和周岭泉会算牌,把把都输。
输了孕妇大人不开心,陆析悄悄放水孕妇大人更不开心。
桌上一时热闹极了。
周岭泉手里还捏着牌,梁倾坐在他对面,似乎是手机响了一下,她拿出来看,又放回去。
—— 大概他曾经太近地端详过这张脸,便能很明显地看到她收敛了笑容。
过一会儿她站起来,说有工作上的事儿,要出去给老板打个电话,便出了门,笑说正好透口气,这北方的暖气有点上头。
过了一会儿,人还没回来,姚南佳便让何楚悦出去看看。何楚悦跑出去一看,走廊上没人,陆析踱到阳台,说:“在楼下呢。好像是在和谁打电话,挺严肃的。”
姚南佳指使他说,“你下去看看呗。”
周岭泉拦了拦,说:“我下去吧,顺便去抽个烟。瘾犯了。”
他下了电梯,往右一拐,看见梁倾站在正对门口的黑暗里。
明明门廊里那盏灯那么亮,偏偏照不到她身上,反而将她陷入一种更深沉的黑暗里。
周岭泉仔细分辨,隐约见她脸上有种隐忍的神色,语气却还是镇定的,好像是在跟那边说明情况,嗯嗯啊啊了几声,说:“是,我是他女儿。”
梁倾挂了电话,才发现周岭泉站在那儿也不知看了她多久。
她平静地和他对视了几秒,才像是缓过神来,问他:“有烟吗。”
她朝周岭泉摊开手,周岭泉却走过去给她点烟,她在微微地发抖,他生怕那火光灼伤她手上的肌肤,或是额前垂下的发丝。
梁倾就着他的火猛吸了一口。
她不说话,周岭泉也不说,只是示意她往旁边走。梁倾会意,两人绕着这栋楼拐了个弯儿。
周岭泉也点了根烟陪着她。
原来北方的冬夜是这样的一种冷。
那些温暖的东西,那些近切的,滚烫的,那些肌肤和肌肤的对谈,唇和唇的依偎,暖色的灯光,欢笑,团聚,新生命的诞生—— 都是回光返照,海市蜃楼。
唯有这种冷的痛觉长存。
梁倾吸了半支烟,道,“我爸病危了,我弟弟找不到人签字,我现在就得过去,买了票,十点一刻起飞。你能不能帮我个忙,酒店房间里还有我一些东西,你抽空寄给我,行么。”
“我送你过去机场。”周岭泉说的是肯定句。
这次梁倾没有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