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州虽然荒僻,但是除了山林险峻和猛兽之外,也没别的危险。两人还带了五十名好手随行,怎么会在南军军营?
杨家两位子弟这一个来月,简直是受尽了出生以来的委屈和苦楚,可是当着竺年的面,他们完全不敢告状,含糊道:“出了点意外,落到了茅军手上,上午打仗又同役夫一起带到了南军这里。”
其实他们俩是先被抓到了林州新城,然后林州新城易手,他们俩自然就变成了茅军的筹码,跟着一路到了南壶城。
此时虽然狼狈,但毕竟到了他们熟悉的地界,兄弟俩还算是安心,正打算怎么逃跑或者递出消息,南军和茅军就打了起来。
他们作为重要的人质,当然不至于和役夫一样被推上前做人盾,但是他们的身份也没那么重要,并没有多么严密的守护。在乱军之中,简直随时都有可能会被砍死。
尤其是当后面茅军陷入不利局面,压根就没人来管他们。
按理来说这时候是他们最方便逃跑的时候,可在一片混乱中,手脚齐全的都未必能跑的出去,更别说他们两个手脚被缚的。
后来是茅高远带了人来,把他们一起带出去,直接往迁山的方向跑,过程竟然堪称顺利。只是迁山是在太险峻,他们就被丢在役夫堆里。
役夫们虽然劫后余生,许多人手脚都在抖,但是人都很好,看到他们被绑着,亲亲热热地给他们松绑,还说各种好话来安慰。
本来这时候他们想走是能走得了的,但是无奈役夫们看他们年纪小,各种不放心,连解手都得有许多人跟着一起,根本找不到机会。
再后来就是等战事结束,他们重新被带回了南军。
杨凉看着两位侄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两人没有事,自然是好的。但是眼前这种情况,他还真不好说能不能够接得下对面开的价钱。
竺年说道:“你们一会儿就随你们叔叔回去吧。”
杨家众人都没料到竺年会这么说,小心翼翼地确认了一下,竺年还真没打算要价。
等最后的细节敲定,双方签订了一个临时盟约,竺年还很规矩地把他们一行人送到大营外。
他越是如此,杨家众人就越是心头惴惴。
一行人回到南壶城之后,必须得先安排下去双方合作的事宜。
杨家兄弟也趁着这点时间换洗,顺便吃了一点宵夜。等杨凉忙完大事之后,天都已经蒙蒙亮,两兄弟等在书房,坐在矮榻上头碰头就这么睡着了,身上盖着的薄被都滑到了地上。
杨凉把薄被捡起来,两个没睡踏实的兄弟立刻醒了过来。
“小叔,我们……”
杨十郎还想说些什么,杨三郎打断他,直奔重点:“海州被南军占了。”
杨凉一惊,却没有太多意外:“具体说说你们这一趟的事情。”
杨十郎十分简明扼要地挑着重点说了:“涉阳山那边和海州相连的大道,我估摸着应该已经过不去了。”
阳海渊太险,只要把涉阳山那边的大道一封,海州基本就是一片独立的地方。
海州在杨家手里几十年,杨凉虽然觉得海州被别人抢了有点可惜,却想不出海州那么个地方能派什么用场。
让南王府眼馋的海州一眼就能看到的上好木料,杨家不是瞎,当然也明白。但是海州的木料再好,想要运到阳州利用起来,交通也忒不方便。而拥有海运优势的南王府,则没有这方面的困扰。
“不管怎么样,你们两个平安无事就好。现在南军是我们的盟友,我们还得靠他们和姜国的军队对阵。”杨凉拍了拍两人的肩膀,“你们两个在外面,很多事情还不知道。现在回来了,先去祠堂给你们大哥上柱香。”
两人半夜回的家,并没有惊动太多人,只是简单收拾了一下,还没注意到家中的变化,听他这么一说,两个人都呆住了。
“大哥?上香?”
“大哥怎么了?”
杨凉就把姜国攻入涉阳关的事情说了一下,没说已经落葬的杨大郎的坟是个衣冠冢,尸体都没抢回来。
杨凉还能略微休息个把时辰,整个南壶城今夜彻夜不眠的人却不知凡几。
忙碌的官吏军队,惊动了百姓。
天刚蒙蒙亮,百姓们都被临时通知要暂时闭门不出。几个想上屋顶,或者仗着地势开窗探头的,都被严厉地临时关押起来。
在南壶城生活了一辈子,从未见过这等阵仗的百姓们这才知道害怕。
一切安排就绪之后,南壶城门大开。
城墙上只有少数南壶城的守卫,很快就被进来的南军取代。
这是双方的合作条件之一,在南军和阳海骑联手攻打姜军的时候,南壶城的城防必须由南军接管。
这种条件杨凉当然不同意,但无奈除此之外他也没法给出更合适的安全保证,加上时间紧迫,他只能屈从。
南军的行军安静且有秩序。数万人在并不宽阔的山路上走了半天,就通过了南壶城。
杨凉全程陪同,干脆把原先南壶城的守卫部队一起带走。
几日行军之后,竺年发现现在的战线比起他上次来的时候,又往南移了一段,已经靠近阳州城外,显然战事对阳海军不利。
他现在可以理解杨凉之所以这么着急,另外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马上就要到来的秋收。
阳州四面环山,是一个巨大的盆地。阳州城在阳州不受重视,确实阳州腹地最重要的粮食生产基地。
一旦阳州发生危险,那么这一季的粮食就相当于绝收。
哪怕阳州号称水草丰美,恐怕也免不了饥荒。
他们到来的时候,眼前暂时并没有交战。
杨酌显然已经知道了消息,收拾齐整了在两军营地中间的开阔地摆了席,请南军落座。
夏季浓密的草甸,已经被踩秃。开阔的平地不知道原先是做什么用场,如今连一根野草也看不到。
地上铺着两层竹席,每人身前都摆了桌案。
双方的距离隔得不远,只有三尺来宽。
侍从鱼贯而入,摆上茶饮小食,又鱼贯退下,一点声音都不发出。
杨酌先举杯说道:“请。”
竺年跟着举杯。
杯中是茶,不是酒。
杨酌说道:“战场瞬息万变,还是喝茶清醒一些,请诸位见谅。”
“无妨。”竺年干脆把茶食推开到一旁,“我等来此也不是为了杨将军一顿酒水,眼前情况还请不吝告知,早做筹谋。”
此前杨酌对竺年有过一些想象,最早还是在东萍府,这位一箭直接干掉了他的一辆攻城车,造成了攻打东萍府一役中唯一的战损。
他当时想,这位南王府的小王爷臂力惊人,应该是和南王竺瀚一样是一个高大魁梧的壮汉。
身为军人,他下意识就喜欢这样的体型,还可惜自家的儿郎没有这么壮硕的。
可没想到今日一见,小王爷身量倒是高,但十几岁的少年郎比不得成年人,身板瞧着竟然还有点瘦弱,脸又格外漂亮,说起话来未语先笑,倒像是随时会扑过来撒娇的娃娃,怎么都无法想象是怎么有那么大力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