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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不从周(120)

作者:绿皮卡丘 阅读记录

爹爹说得不错,女孩儿最要紧的品性不是什么纯洁啦知礼啦,而是坚韧。她不是什么娇弱名花,她是凛冽风霜压不夸的芦苇。

谢葭葭你得支棱起来。她想攥拳头给自己打气,一缩手,才想起来掌上还缠着纱布呢,疼得倒吸凉气,鼻子眼睛不由缩成一团,眯眼皱眉的一瞬,眼神却好极了,一眼扫见对过酒肆的背街处,分明是官家正侧身听人说话。

谢郁文心中一凛。那人只作布衣百姓打扮,显然不是一路跟随的禁卫。

说是微服出巡,实际他始终在同外头人传递消息。

顿时有灵光一现。可这回学乖了,绝不会轻举妄动。她踅身往回走,一步步走得缓而稳,垂头袖手走进酒肆,挑了张不起眼的桌子坐下。

自然有首领内侍安排妥当,谢郁文闲散等着,面色恹恹,一行人也没一个上来同她搭话。不一会儿官家回转来,径直在她同桌坐下,默然吃了两盏茶,又问她,“身子不爽利?”

谢郁文摇头说没有,拈起很淡一抹轻笑,“清早没吃东西,胃里泛酸水,垫垫肚子就好了。”

官家吃不准她是不是又绵里藏针地暗讽他,一下没忍住,尖酸地“嗬”了声,下意识就要给她怼回去,“泛酸水儿?别不是有身子了吧——陆寓微那小子,人前冠冕堂皇,背地里原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谢郁文已经习惯了官家毫无预兆地翻脸,但这话实在太过分,脸色一沉,“空口白牙的,官家做什么侮辱人?您是天子,合该做万民表率,这话您觉得合适吗?”

她急了,官家反不计较,只抬眼迅疾一顾,眼神警惕,低声告诫她,“人来人往时嘴上留神,别露了馅儿。”

不要她称官家么?她没好气,无所谓地点点头,“都听周大人的。”

官家像是呛了下,迟迟应声,“那也行......哎,你能不能吃惯辣的?“

能不能吃得惯,也由不得她挑拣,谢郁文举箸,就近夹了一筷子什么玩意儿,面不改色往嘴里送。饮食口味讲究因地制宜,山中湿气重,多食辣菜温气祛湿也是理所当然......一个念头没转完,却猛地摔筷子掩嘴咳嗽起来。

呛啊......大意了,只以为是芥子酱,没防备竟是蜀地花椒,小小一颗咬开了霎时蹿起千层热浪,从舌根喉头往气管里呛。

官家不由停箸,俯身在她地上拍了拍,拧着眉头无语道:“不能吃就不能吃,怎么什么事儿你都要逞强?”

谢郁文咳完,回过身直灌茶,喝痛快了才冲他摆摆手,眼里还朦胧蕴着点儿泪,“不是,就是吃得急了。”

她吃饭其实不怎么挑口味,打小吃的都是最精细最讲究的东西,没机会体验什么叫难吃,偶尔在外头尝一顿,也只觉得新奇。

大约是为隐匿身份吧,官家这一路都没往驿馆停留,只挑民间经营的酒肆客店歇脚,也没多考量,只简单往远近最贵的那家去。民间生意凭本事竞争,能要最高价,品质通常都不差。

所以除了呛到的那一口,谢郁文吃得还挺满足,不紧不慢地吃到九成饱才停下。连官家都像是怕了她,每样菜由着她先吃,眼神变幻莫测,看着她吃够了,他才动筷子,却也没能影响到她的胃口。

直到拿着茶泰然水漱口时,她才恍然大悟,什么怕了她呀,官家是拿她当试膳的宫人,拿她试毒呢!

等官家用完,一行人便起身离开。立在檐下等人牵车马的当口,谢郁文瞥见街对面有个衣衫褴褛的女子跪着,一手揽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儿,另一手倚着杆幌子,幌子上没别的,一面写着个“鬻”字,一面写着“人”。

她看不过眼,走过去在那女子放了个银锭,唯恐官家又存疑心,特意侧身对着他,不过朝那女子笑了笑,一声没吭便往回走。

来来回回间,官家的目光一眨没眨黏在她身上,犀利警觉跟隼鹰似的。得亏她坦荡,一点儿没小动作,熙熙攘攘的街上也不好发作,官家总算没收拾她,只是带着浓重不悦地“哼”了声,“谢郁文,朕怎么没瞧出来呢,你还有副颗悲天悯人的菩萨心肠?朕的话你听不明白么,能不能安分些,别给朕惹事?”

要她别说漏嘴,自己还一口一个朕啊朕的,真不知道能糊弄得过谁。谢郁文暗嘲,口气却和缓着点他,“周大人......您不知道,我家中有两个侍女,从小和我一块儿长大,感情很好。一名叫徐徐,一名叫冉冉,是爹爹早些年在官道旁捡回来的弃儿。战乱年间民不聊生,父母弃儿鬻女,实属无奈,可而今天下大定,若还有人迫不得已卖儿女求生......”

她没往下说,说出来怕又叫旁边这人跳脚。官家哪能听不明白,恼怒道:“你的意思,这都是朕......都是我的过错?”

谢郁文摇头,“此地偏居群山间,民风大约彪悍,中京城遥迢得摸不着边,况且周大人才管了几天事?我的意思是,您往后可以查查此处的父母官。”

她说得挺诚恳,理也不歪,官家只得悻悻回了句用你教,别开脸去,心中却真顺着她所说盘算起来。

又开始赶路。日头照得暖,吃饱了饭越发叫人打瞌睡,这下两人都不太做声,各自窝着一边儿车厢犯迷糊。

谢郁文就快睡着了,忽然间,像是赶车人猛地一抬辕,马车迅疾收住前进的势头,里头的人几乎被颠上车顶,前仰后合间霎时便清醒了。

谢郁文却眼神一亮。

果然来了。

官家很快坐定,警醒出声:“怎么回事?”

“官家......”首领内侍勉强停住了马车,惊魂未定的声音犹在发颤,“有,有贼人......”

贼人恰如其分地熟练喊出台词,“里头的贵人别慌啊,想留命,留下盘缠就成啦!”

标准的一口官话,放之四海而通用,也不用担心叫人听出来历,大约是山贼的基本职业素养吧......命悬一线的关口,谢郁文还能四下里神游,官家却没她这份闲心,微不可查地将车帘牵出挑缝儿,凝神往外瞧。

谢郁文也瞧了点儿边边角角的——好大的阵仗!正前方便乌泱泱地围了几十号人,将山道拦了个严实。领头的几个骑马,间或杵着几个弯弓,也不知道两侧及身后还有没有埋伏。

看完外头,又收回眼神看官家,只见他扯在帘子上的那只手青筋凸起,不知道是惧是怒。谢郁文作出怕极了的模样,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官家瞥了她一眼,低声喝止,“别出声,”目光往后扫,示意她靠后,“安生坐着,自有朕在。”

官家没将她拖出去祭天,还想着要冲在前面,这倒是出乎谢郁文预料。可没容她再说话,山匪头子又欢快嘹亮地发话了,“倒是给个准话啊!要钱要命?贵人们要是再不出声,爷爷我可就放箭啦!”

天子近前禁卫自然个个是万里挑一的好手,装备精良身强马壮,可敌不住人数差太远。八个禁卫早将官家所在的马车团团围住,任山匪头子如何挑衅,也不敢轻举妄动,只等官家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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