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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不从周(34)

作者:绿皮卡丘 阅读记录

可无论如何,他居高位,既亮明了身份,若还愿意以礼相待,那是他客气,可她却不能够。当下行了一个最重的礼,也不管是不是合规矩了。

“梁王殿下。”

梁王最不愿意的,就是看到她因他的身份反倒更疏远了,连声请她免礼,又恳切地说道:“小娘子方才的话,十分有道理,那眼下,昱斐也敞开了说与小娘子听——我的嫡兄不是旁人,而是官家,我早就打定了主意,此生不涉朝堂、只作闲王,官家也知我这份心。所以,我的婚事上,自己确实能做几分主,即便官家有微辞,我也有把握可以说服他,请小娘子放心。”

放什么心?怎么说服?这个梁王,当真是好日子过久了,不谙世事到了这个地步。

谢郁文不知该如何开口,梁王便继续表明心迹,“我也没有旁的可说的,小娘子也只是定亲,并不是真的结了亲,世事无常,等小娘子真的嫁做人妇的那一天,再来劝我放弃也不迟。眼下,我不求小娘子一时便接受我,只当我是朋友吧,以诚相交,昱斐就知足了。”

他一个亲王,姿态放得这样低,来同她相交,也不求旁的什么,她还能怎么办呢,难道真要恶语相向、叫他别再费神了吗?

谢郁文万分无奈,只好点下了头,“殿下若坚持要如此,那郁文也无话可说,只是请殿下恪守承诺,不要再做些出格的事、说出格的话了,郁文会十分为难。”

梁王喜不自胜,能得到这个结果,他已经十分满足了。

他们二人就在通判府的门厅上,立了这样久,虽然明处瞧不见,可暗地里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谢郁文勉强笑了笑,“殿下话说完了,那郁文今日就先告辞了。”

“我送一送小娘子吧,”梁王赶忙跟着她出去。

终于能心平气和、坦坦荡荡地说话了,梁王心中盈满了餍足。

前日在广济寺叫她当头一棒,回去后,他是真的失魂落魄,想了良久。他第一眼便倾慕她,确实因她长得漂亮,这不假,可漂亮的姑娘多了,她一眼戳中他心坎儿里,本能地想要亲近,这里头定然有些他自己也来不及想清楚的缘由。

后来再见,他见了她明媚、妩媚、跳脱、灵动,这个小娘子,仿佛有千面样态,愈发勾起他的好奇,想要一探究竟。

可这探究的道路,刚刚起了个头,就叫她一篇话断送了。她说“没有结果的事”,说实话,纵然喜欢得紧,他本也没来得及去琢磨什么“结果”,更没往娶她那上头想。

可她一句话,反倒将他点醒了。娶她……是啊,他可以把她娶回家来啊,到时候,小娘子的千姿百态,有一辈子的时间,等着他慢慢发掘。

他在夜里辗转反侧,越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漂亮姑娘海了去了,可谢小娘子一个,便敌过千百个,若要为了她这一株结百果的树,放弃满园的花,一点儿也不亏,他心甘情愿。

天家的婚事,是怎么样一种光景,他多少也能想象,是以对自己的婚事,他本不抱什么希望。直到遇上了谢小娘子,骤然窥见了这样一种流光溢彩的可能性,他一时上了头,起了执念,便再不肯放手了。

这一番心思,确实没头没脑。情知所起,但起得不太磊落,一往而深,深得也突发奇想。

所以谢郁文想不通,也是应当。

可她不知道,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本就不是有逻辑可循的事。

第25章

谢郁文信步朝外走。通判府在十全街上,这一带都是些上了年月的府邸,临着余杭府衙与书院,周边的商铺也因循聚类,开着好些家书肆、古玩坊、珍宝阁一类的铺子,向来是城中清贵文人流连的去处。

谢忱当年仕途失意,转而行商,得来的第一桶金,做的便是古董字画生意,而今谢家仍有好几间铺子,就在这十全街上。因着这段家学渊源,谢郁文平常也很中意这些事物,常会亲自来逛逛。

梁王见她并不登车,忙跟上来,落后一两步,也不说话,只悠闲缀在后头。

谢郁文也不好说什么,左右他不说些叫她无言以对的话,便由着他去。

谁知梁王仿佛就此与她耗上了。她进建阳书局,他也好整以暇四下翻书,她问掌柜的可有新寻来的善本,他也目光炯炯洗耳恭听,浑然一个处处好奇的异乡来客。

如此跟了一路,谢郁文实在受不住了,回头“嗳”了一声,口称殿下,“您这是……”

梁王见她回头,凑近两步,摆了摆手,示意她噤声,“小娘子可以叫我昱斐。”见她一蹙眉,神色不豫,又连忙改口,“或者小娘子还是称一声‘梁公子’吧。”

谢郁文不为所动,只是压低了声音,“殿下,您这是做什么呢?总走在后头,我十分不踏实。”

梁王巴不得走在她身旁呢,她一发话,倒像得了圣旨,乐颠颠走上前来。隔着半臂远,张望着满街琳琅满目、或真或假的奇货,一边有的没的与她说些闲话,半点儿都不逾矩,真和痛改了前非似的。

话头一起,市井生活上的乐事,很容易叫人放下戒心,一不留神儿,便无边无际地铺开去。聊着聊着,梁王才发现,她原来还可以是个很好的玩伴。

梁王这个人,发了愿要当世间第一号富贵闲王,自诩吃喝玩乐上的行家,可遇上谢郁文了,才知道人外有人,好些事竟还不如她精通。

这倒不是他不努力,实在是两人起点不同。他出生那年,正好先帝起兵,算是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长大,长到十七八岁上,天下大定,才有机会开始做他的闲王。而谢郁文呢,打从出生起,就身在余杭这个安乐窝里,抢跑了十几年,他要迎头赶上,可不容易。

梁王的心,真是越陷越深了。他叹了口气,无限缱绻,“小娘子真是有趣,诗文上学得不赖,又心思敏捷懂算数,又精通做买卖,连玩乐之事都了如指掌,真真是……”

真真是个妙人,梁王在心中默念。

没有那些莫名其妙的事,聊起天来自然是愉悦的,谢郁文也不自觉舒展开了眉目,笑眼弯弯看着他,“只有精通玩乐,懂其中最精妙之处,才能拿捏准买卖的关键,说服别人来买你的账——买卖做得好的,必是精通玩乐之人,王爷可别说我不务正业。”

梁王看着她的笑脸,总觉得着和此前又有不同,是触手可及的,真切的快乐。

天气真好,只盼着这一刻,可以永恒。

*

转过天来,谢郁文回了趟鸣春山,因谢忱命人传话来,说要见她。

她依言去了,进了“一蓑烟雨”正堂,却发现等着她的,除了谢忱,还有薛昌龄的母亲王大娘子。

那日在宜园,王大娘子哭着喊着,求她搭救她家薛郎君的情形,仍历历在目,这位王大娘子掰扯是非的本事,很让她叹为观止,也十分令人头疼。

当下便有了不好的预感,不知这位王大娘子,今日上鸣春山上来,又要闹上哪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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