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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不从周(57)

作者:绿皮卡丘 阅读记录

梁王回过神来,一点儿不见恼。乖顺地点了点头,朝她一笑,那笑里竟还有些腼腆,“小娘子这番话说得真好,我从未这样想过,还要多谢小娘子一语惊醒梦中人。”

谢郁文本以为梁王至少会有些不开心,不开心了,说不定扭头就走了。可全不是这样,梁王和颜悦色的,语气甚至很诚恳,真像是很受用。

谢郁文觉得莫名其妙,疑窦丛生,这个梁王,他是不是有点儿什么特殊的癖好啊……

梁王身上下的不正经忽然就没有了。他垂目叹了口气,再抬头时,瞧向她的目光竟有些委屈,“小娘子大约不知道,我是在军中散养着长大的,从小到大,先帝与母后对官家寄予厚望,对我就很随意,不怎么管束我,自然我也不受重视。后来江山既定,先帝有满天下的事要操心,母后也在宫里,一心在官家身上,从来没人来对我说过,要如何做这个梁王。再后来,先帝与母后相继不在了……”

这是真话。梁王忽然心头一动,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的话,可谢小娘子轻松就看透了,她真好啊……若有这样的娘子在侧提点他,他这一生,应当会顺遂很多吧。

谢郁文忽然听他掏心掏肺,还语涉禁庭,虽未提及什么辛秘之事,可她仍觉着浑身不自在。

谢郁文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殿下,您别伤心了,先帝与太后定然是疼爱殿下的,只是……”

梁王涩然摇头,撇了撇嘴,眼神竟有些湿漉漉的,“小娘子不用安慰我,我心中有数的。”

谢郁文有些手足无措,顿了顿,只好祭出了她最熟悉的领域,“快到掌灯的时候了,殿下饿不饿?宜园今日做了些甜食,殿下要不要尝一尝?”

梁王“哎”了声,有些喜出望外,连忙说好。收起了一脸落寞,转而含了些希冀的神色,又期期艾艾开口,“小娘子府上伙食真是十分出色。那日在宜园用完饭,我回去还惦记了许久,好几天吃什么都没滋没味儿了……小娘子要用饭了么?”

这个人!可真行,方才还在自怨自艾,一转眼就能这样腆着脸要蹭饭吃。

谢郁文只好含笑道:“那今日凑巧,殿下就留下来再用一顿晚膳罢。”

梁王满口应承,眉眼间皆是飞扬的喜色,几乎要叫她以为方才的伤怀只是幻觉。梁王甚至还左右顾盼,“今日飘着春雨,较上回,‘壬戌之洲’更别有一番朦胧悠远的风致。”

他甚至还吟起了诗,“‘千里江山寒色远,芦花深处泊孤舟’,小娘子的这座宜园,实在是‘江南’二字的精华所在。”

……

行吧。

又应付了梁王一顿饭,谢郁文好歹将他送出了宜园。

梁王还有些依依惜别的意思,要登车了,忽然转过身来,凝神瞧住她。

此刻,梁王像是又换了一副面孔,神色真挚极了,沉声问道:“先前说过,我想要娶小娘子为妻。眼下较那一日,小娘子有更愿意一些吗?”

这荒唐事,只她身边的徐徐与冉冉知道,连对赵妈妈都没有说。可梁王竟就这样坦荡荡说了出口,门上一众人当场石化了。

谢郁文惊了一瞬,十分没好气,斩钉截铁地说没有。

梁王闻言,也不见失望,只含着笑轻叹了口气,“那我还要再接再厉,不急。”

说罢,也不给她再反驳的机会,径直登上车辇离去。

谢郁文立了片刻,才回身往宜园中走,整个人松泛下来,忍不住朝身边的冉冉感慨,“这个梁王,今年究竟贵庚啊?情绪这么不稳定,像个孩子。”

冉冉倒认真想了想,“听说官家要长这位梁王殿下两岁,那殿下应当也二十出头了吧。”

谢郁文不由想,陆大人不过也才二十五岁,与这位梁王一比较,可真是天壤之别。

正想着陆大人,恰好听冉冉说,“对了小娘子,方才陆大人差人来给小娘子带口信呢,说是明日得闲,问小娘子是不是去淮阴侯府上。”

薛家的事算完了,那也该收拾谢赜这把不安分的刀了。谢郁文说去,“给陆大人回个信,就说明日巳正,我在淮阴侯府前等着他。”

第二日巳时上,谢郁文收拾停当,准备往淮阴侯府上去。才出了门,却见陆寓微正亭亭在宜园门口立着。

她有些惊喜,“陆大人怎么来宜园了?”

陆寓微看了她好几眼,随口道:“过来顺路。”

……其实只是想早片刻见到她罢了。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谢郁文侧头想了想,陆大人居城东金梁巷,淮阴侯的府邸在城南鸣春江畔。他到宜园所在的芝水畔走一遭,再往淮阴侯府上去,要绕上好大一圈,这顺的是哪门子路?

她面露狐疑之色,陆寓微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神色一僵,忙岔开话题,“昨日我已具拜帖,递到了淮阴侯府上。淮阴侯家近日喜添嫡孙,百日宴设在十日后,届时我抽不开空,便说今日去府上相贺,小娘子记好了。”

这个由头,未免也太欲盖弥彰了些。什么人家添嫡孙,能叫自中京远道而来的平昌郡公、三司兵马副督使亲自前去相贺啊?淮阴侯怕是连宴请的帖子都没敢往陆大人跟前儿送,昨日却骤然接到陆大人要亲自前来的信儿,恐怕吓得不轻。

谢郁文朝他身后一望,今日陆大人的亲随似乎来得特别齐全。甲胄精良的禁军铺开了半条街,肃穆严整静立着,一丝声息也没有。领头的副将一声侯令,齐刷刷整军待发,望之是无尽的压迫感。

这阵仗,还贺什么喜啊?一眼便瞧出是去找茬的。

谢郁文觉得不妥,“陆大人,这合适吗?”

虽说他们的确是去找茬的,但陆大人此举,会不会太过招摇了些?打马列阵横街过,威风无两的凛凛做派,不会叫官家不喜吗?

陆寓微压根儿没当回事。径自走来,替她打起帘子,倾身迎她登车,沉声开口,“一切有我。小娘子莫担心那些,我们走吧。”

谢郁文登时也心安了。陆大人身量高大,略倾着身子立在那里,稳如一座山,面上仍是淡淡的,好像这世间没什么事能叫他慌张,不由让人想要依靠。

真是十分新奇的感受。

谢忱是乱世中挣出身家来的人,对女儿的期望,与旁的富贵人家不同,着力将她养得坚韧自强,肩上即便不抗重任,也能担起自身命运的洪流。

而谢郁文呢,也不负谢忱厚望,依着他的构想长大了,长成了坚毅的性子,习惯了自己做主,十几岁的小女孩,已经有了庇佑旁人的心气与力量。

“一切有我”,这话向来只有她对人说,陆大人却对她说出了口。

谢郁文觉出从未有过的柔软。陆大人身后,满目是令行禁止的带刀禁卫,黑压压的底色却不再叫人惊惧,而是铜墙铁壁似的安全感。

谢郁文忽觉心中漏跳一拍,不再多想,扶着徐徐的手登上车辇。经过陆大人时一错身,那咫尺方寸的距离,他巍峨的气息将她严严笼住,她蓦地脸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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