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鱼声蓦地停了,姜姨娘口里念了声佛,扶着碎珠手站了起来,又弯腰扶起娇娘,沉静道:“我知道。”
娇娘望着姜姨娘彷佛不曾被岁月眷顾过出尘面容,望着她那一双同凤移花极为相像,黑玉一般眼睛,叹了口气,轻声道:“是累了吗?”心累了,不愿再去重拾起曾经,披甲上阵,再次和另一个女人死斗。
姜姨娘顿了顿,拍了拍娇娘手,“你很好。我花儿终究是有福气孩子,他也会将你保护很好,九月上,我便能抱上孙子了吧。”
“是。”
两人相携着手,碎珠开了大门,就那么突兀出现了众人视线里。
晚霞浮西边半山腰上,落日还悬山头不愿离去,天色依然亮堂。
那站门槛内,衣衫素净,发髻上只插了一根桃木簪,身段姣好姜姨娘令众人都是眼前一亮,哪来仙姑呢。
而盛装出席大太太,脸上涂了厚厚脂粉依旧掩盖不了她眼角层层细纹,如此鲜明对比,让听说大太太气势汹汹而来,怕她坏了事青阳侯看呆了去。
今日再见这姜姨娘,怎觉回到了当初,他第一次见洛水时候,也是被惊艳目瞪口呆,世间怎会有如此美妙佳人呢。
大太太也没有意料到,不过才几日没见,这贱人竟一下子气势大涨,如同回到十年前,她和她儿子鼎盛时候。
她慌了,蓦地攥紧了凤凌手。
凤凌吃疼,望向姜姨娘,又望向眼角眉梢俱都是笑意凤移花,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换了一副模样。
大哥还是大哥,只是他心中母亲是重要。
“洛水。”青阳侯禁不住叫了姜姨娘闺名。
“侯爷。”姜姨娘蹲身行礼。
娇娘后退一步,躲到了门扉之后。这种时候,该是姜姨娘独场,与旁人无关。
“侯爷!”大太太紧接着出声,笑着搭上了姜姨娘手背,“侯爷,您瞧姜妹妹这容颜是否依如往昔?”
青阳侯正要点头,一想擅嫉正妻还,忙道:“怎会,洛水也是上了年纪人了,若我没记错,洛水只比夫人小六岁吧。”他把自己这一妻一妾一来一回对比了一下,不禁想,他大太太老有些了。
大太太心里重燃嫉恨火面上还要强颜欢笑,“侯爷这是嫌弃妾身年老色衰了不如姜妹妹保养得宜?”
“母亲,外人还。”凤芸儿不愿自家成为族人笑柄,忙大太太耳边提醒了一句。
“父亲、母亲、姨娘,请上座。”凤移花含笑拱手邀请。
“好,好。”青阳侯一手牵住一个儿子,笑意慈爱,“你们都是我好儿子,都坐吧。”
转身又跟座晚辈们讲了几句话,大意便是吃好喝好,自家人不要客气。
瞧着这会儿来都是晚辈,他一个长辈不好呆这里,便对大太太道:“咱们且去吧,让年轻人自己闹腾。”
说完也不管大太太如何回应,拉起姜姨娘,温柔体贴道:“洛水,随我来,咱们去飞仙楼上观景。”
待姜姨娘一举一动都透露着“爱到心坎上”意味,凤移花淡笑饮酒,静等着他这父亲下一句话,果不其然,便听他道:“花儿,明儿得空来我书房,我有事交代给你。”
“好。”凤移花点头。眼瞅着这便到了五月底了,六月十五便是圣上六十寿辰,外王爷们也该陆续到京了。
一场宴席,鱼翅海参鲍肚来客吃满嘴流油,兴而归;
一场宴席,大太太肉疼银两是其次,心疼那复起姜贱人是重中之重,若早知有今日,她就该下狠心毁了她脸!
一场宴席,青阳侯再幸旧姨娘,姜姨娘复宠消息不胫而走。
花大爷母子风光盛世重来临。
然,这也只是下人和外人看法,究竟如何,老太太听说了,只淡淡一叹,“姜姨娘,从来就不简单。喜儿,你说我当年是不是做错了,我不该禁她一年,若非我插了手,花儿兴许就不会……她是能保住花儿吧。”
“老太太可别这样说,那会儿奴婢虽小,可也从李妈妈嘴里得知了些事情,大太太娘家强盛,老太太若不出手,姜姨娘只有亡故份儿,姜姨娘虽说有些头脑,可到底孤女伶仃,身份卑微。”
老太太扬手打住了她话儿,闭上眼无奈道:“说到底,是咱们凤家一年不如一年,是我没教好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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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99凌霄花
99、凌霄花
宴席散去,天黑沉,宾客各归其家。
凤凌跑了几步追上来,回廊上截住了凤移花,叫了声,“大哥。”
“你们说话,我先回去,有姜妈妈落霞她们陪着呢,放心。”娇娘朝凤移花点点头,把手从他温暖干燥大手里抽出。姜妈妈有眼色,忙伸出手来搀扶。
回廊上,火红灯笼已点亮,五月末夜风和煦微暖。
“何事?”凤移花转身看向凤凌,语调冷淡。
借着灯火,凤凌看得见凤移花神情淡漠,蓦地攥紧拳头,胸腔里早就积聚起来不满、困惑和悲伤,因今夜小宴席轰然爆发,“为何我们不能和平共处!”
怒喝之声传播极远,走前头并没有走远娇娘都听见了,脚步一顿就停了下来。
“姨奶奶……”姜妈妈刚要提醒。
“嘘。”
“难道就因为我们不是一个母亲生吗?!”凤凌粗喘有些厉害,那一声爆发耗费了他不少中气。
他早产体弱,自小多病,即便是大太太用力气终于把他养到了这么大,他稚弱体质依旧没变多少。
“既然知道,何必再问,自取其辱吗。”见他捂着胸口,面色难看,凤移花冷了面色,厉喝,“谁让你奔跑,跟着你大丫头呢。”
凤凌心里有些高兴,抓住凤移花手道:“大哥,你还是关心我,对不对?”
凤移花拂去他手,淡淡道:“只是怕你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咱们那母亲又要把这账算我头上。回去吧,夜深了。”
“大哥,若我能劝服母亲不再针对你,你能放过她吗?大哥,请认真回答我。”凤凌抿着唇,神情倔强。
凤移花蹙眉,仔细打量起凤凌来,笑了笑,讽意十足,“你还是三岁小孩吗,心里真不明白?你母亲做过什么,你真毫不知情?嗯?现又我面前像一个渴望亲情好弟弟,凤凌,该我问你才是,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想和大哥共享荣华富贵,想让大哥和我一起担负起我们这一支兴盛来,大哥,可以吗?以前恩恩怨怨过去就让它过去,从今以后,我们兄弟携手,好好把咱们青阳侯府延续下去。”凤凌真诚道。
凤移花笑了,大掌落凤凌单薄肩头,“想法是好,只是你忘了,十个人就有十颗不同心,每颗心里都住着一个或大或小贪婪鬼。也许你贪婪鬼还没有发芽,可是我已长大了,你母亲也是,那只鬼膨胀她心里,将她整个人都塞满了。”
“不是这样。母亲只是为了我才会做那些事,她只是想维护我利益。”凤凌不愿意相信使劲摇头,眼眶通红。
“回去吧,多说无益。”凤移花转身便走,背影冷绝。
“大哥,我会努力超越你,我会比你优秀,母亲会以我为傲。”绷紧了身体,凤凌朝着那高大如梦背影喊。
凤移花一顿,扬了扬手,凤凌顿时扬唇浅笑,他不管,他就把大哥意思当成是鼓励和赞同。
夜风把竹帘上玉珏吹摇摇晃晃,叮当作响,凤凌轻松一弹,高兴转身也回了。
心里默默想着:只有我足够优秀了,超越大哥了,母亲才不会觉得被姜姨娘压了一头,才不会因不甘心而去想那些歪门邪道,如此,谁也不会受到伤害。
这夜之后,凤凌越发刻苦读书,颇有头悬梁锥刺股之势,把大太太心疼什么似得,整个人都扑到儿子身上,不是给炖汤喝就是给送补品吃,一时也抽不出空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