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江望断明月台(154)+番外
齐国公是太后娘娘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不过他这个国公之位并非当年跟着武帝征战所得,而是圣上即位后,太后暗示朝臣给亲弟弟求来的。
齐国公府不在京城,而在祈州,他们家人也不常进京,就算来圣都也多是入宫面见太后,和平阳侯府素无往来。
江冲就奇怪这齐国公世子登门究竟是何意,何况事先连张拜帖都没有,此举别说高门大户,就算是放在普通商人家都嫌失礼。
马车回到侯府时,江冲已在车里换好了衣裳,入得正厅便见他三叔正陪着一位年过半百的富态男人说话,下面还坐着江文泰和一个油光满面的年轻男子,莫离在下首陪坐。
“我回来晚了,还请表舅见谅。”江冲迈步走进厅中,朝着崔承晔略略拱手道。
论亲戚,齐国公世子是圣上的表弟、长公主的表兄,江冲当执晚辈礼;论身份地位,平阳侯自然是高于区区一个齐国公世子。
“哪里哪里,我们也才刚到不久。说起来贸然登门,该是我请仲卿见谅才是。”崔世子十分的平易近人和蔼可亲,比当年的姚管事、洪先生都还要有亲和力,没见三老爷那么矫情的人都快要跟他把盏言欢了么。
江冲笑了笑,这才注意到一旁目不转睛看着自己的青年,“这位是?”
“这是我家最不成器的那个,至今没个一官半职,年纪比你略长两岁,你唤他三表兄便是。”崔世子随意道。
江冲点头笑道:“三表兄好。”
青年眼底闪过惊艳之色,手伸一半才发现江冲并没和他行平辈礼,一时间难免有些尴尬。
江冲转身便去主位就座,听着崔世子先是感怀光阴之似箭,追忆少年时代的长公主是何等风华绝代,又联系到如今的江冲身上,从荣州平叛立下大功,到围场射猎夺得头筹,再到前不久的寿宴拔剑起舞艳惊四座,将他夸得怪不好意思的。
下首的三老爷则颇不是滋味,虽说他的次子江文楷也很是优秀,但和江冲比起来真的差太远了,三房在这一点上还是比不过二房。
江冲瞥见他三叔的脸色,不着痕迹地打断了崔世子的吹捧,“当初在围场不过是逞一时之强,却没想到对方会在圣上寿宴之时发难,实在惭愧。听说表舅家的大表兄前些日子买下了一处玉矿,其中产出的黄玉品质很是不错,近日我也想入手两块,不知可有现成的玉料?”
“当然有,仲卿你开口,就算一时没有,现挖也得挖出来。”崔世子眼神闪烁,稍稍犹豫问道:“仲卿是想打造何物?我家认识好几位玉雕大师,到时候直接送去雕篆,包你满意。”
江冲笑道:“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就是给小孩家用的玉锁和护身符。”
崔世子奇道:“听人说仲卿意欲收养一个孤儿,我还当是谣传,竟是真的?你还这般年轻,怎么就想着要□□了?”
三老爷蓦地变了脸色。
江冲道:“原也没这个打算,只是见那孩子身世可怜将其救下,相处久了,我倒是喜欢那孩子仁义,根骨也不错,想着干脆收在膝下教养,将来随我上阵杀敌。”
崔世子笑道:“那我倒是要恭喜仲卿后继有人,今日来的匆忙,回头我给令郎补份贺礼。还有你要的玉料,我亲自给你挑最好的。”
江冲:“真是麻烦表舅了。”
“你我便如亲舅甥一般,无需见外。”说到这里,崔世子仿佛才想起自己登门的目的:“是这样,你三表兄本月初九成婚,今日我们是来给你送请柬的,仲卿你可一定要赏脸啊。”
崔三公子连忙掏出一份大红缎面的烫金请柬。
江冲则表示自己一定会去参加表兄的婚礼。
崔氏父子离开时,江冲还亲自将他们送出去,看着他们上轿离开,方才垂眸一笑,“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想到何事?”莫离忙问。
“没什么。”江冲长呼出一口气,忽然就明白了圣上不许他将无忧洞绑卖孩童一事宣扬开的缘故。
齐国公那是圣上的亲舅舅,一面是太后娘娘,一面是黎民百姓,圣上夹在中间,想要个两全其美,自是难上加难。
可笑这崔家,接着送结婚请柬的名头来试探他,不知道这叫“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莫离想起江冲方才亲口承认的事,面有忧色,“侯爷认子一事,只怕族里另有说法,还须早作打算。”
江冲摆了摆手,“我心里有数,不用担心。”
认义子只是个幌子,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才是重点,他得找个时机将此事禀报圣上。
“你准备份贺礼,过几日我去趟祈州。”江冲摆摆手,便要离开。
莫离忙道:“这两日姑娘似乎总是郁郁寡欢,侯爷要不要去看看?”
“她一个小丫头能有什么不高兴的?”吐槽归吐槽,江冲还是转身去了江蕙的小院。
中间经过一小段游廊,见一位背影纤细柔弱楚楚可怜的白衣少女靠着廊柱小声抽泣,秋风瑟瑟,分外凄凉。
江冲主仆一行数人,还未走近,说话声和脚步声已然惊动了少女,避无可避。
白衣少女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低着头向着来人的方向福了福,而后抬起头,霎时瞪大了眼睛。
江冲也是一愣,这女孩他认识——
前不久周傅的母亲、妻儿和妹妹入京投奔周傅,暂时没找到合适的落脚之地,便借住在侯府,他回来找砚台那天莫离就向他禀报过,只不过男女有别,他也没必要特地一见,便嘱咐莫离好生招待,没想到会在这遇上周傅的妹妹。
莫离忙道:“侯爷,这位姑娘便是周公子的妹子。”
江冲点头,“傅姑娘好。”
傅姑娘是周傅的母亲傅氏改嫁又和离之后生的女儿,因为是在舅家出生,又是个女儿,便从了母姓。
傅姑娘眼里氤氲着一层水汽,根根分明的睫毛上沾着晶莹的水珠,脸上泪痕未干,宛如一朵在雨后绽放的梨花,“仲卿哥哥。”
江冲听得怪别扭的,这姑娘前世也曾随母亲入京投奔侯府,只不过当时侯府由江冲当初的夫人赵氏掌管,傅姑娘叫他“仲卿哥哥”,赵氏心生醋意对其冷嘲热讽,奴婢们也上行下效,暗地里给傅氏母女脸色看,江冲得知后,为此事与赵氏争执几句不欢而散。
江冲自认身为侯府男主人,不该过度干涉内宅事,但人家是客居侯府,又连个女使都不带躲在这儿偷偷掉眼泪,万一是下人照顾不周,他还不能假装没看见,便问莫离:“可是怠慢了客人?”
“回侯爷,周公子家三位女眷来的第一日,属下便各派了四名婢女服侍,想是下人偷懒,属下定会狠狠责罚。”莫离也觉着奇怪,这游廊距离傅姑娘住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她怎么会来这儿?
傅姑娘脸色白了白,轻咬下唇,“不是的,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这下江冲想不细问都不行了,好在他刚准备开口,便见江婉的身影出现在游廊另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