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江望断明月台(16)+番外
“所以你是来给我伤口上撒盐的?”江冲淡淡打断他的话。
“不,我本来是另有要事,但是一看到你,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韩博无比郑重地看着他,“其实当时我以为你封我爹的口,是想把那件事彻底压下去,我以为你和别的世家子弟没什么差别。”
“是呢,我不仅狎妓聚赌,还敲诈勒索,威胁令尊帮我办事呢。”江冲冷笑。
韩博恼羞成怒:“我这正诉衷肠呢,你别煞风景行不行?”
江冲从善如流地闭了嘴。
被连续打断两次,韩博有点接不上刚刚的话,停顿了好一会儿才道:“我近来也有些昏头了,毕竟能看到你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这是我从前做梦都不可能的事。昨晚一宿没睡,仔细想了想,很多事都不对劲。”
“不对劲?”江冲不解。
韩博点头,“我怀疑这世上能死而复生的不止你我,关于这件事,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而是我发过誓,一个字都不能透露。”
江冲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我就问一句,和占星台有关?”
韩博一阵挫败,“祖宗,你别猜了!”
他这话就相当于承认,江冲了然:“哦。”
韩博正要接着说,江冲又道:“我再问一句,那天在别苑,你说你看到了武帝的遗诏,那后来遗诏呢?”
遗诏自然是在长公主遇刺案真相大白时一并公诸于众了,韩博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他不怕江冲问遗诏去向,就怕江冲问他是用了怎样的手段将遗诏公诸于众的。
江冲静静地看了他片刻,从他些许躲闪的目光中看出了另一种意思,叹了口气:“算了,当我没问。”
说着便要起身,韩博急忙抱住他,“没毁,遗诏的内容全天下都知道了,你走了十年之后,皇帝下诏罪己,在新华门,全天下都知道长公主是清白的。”
“那你为何犹豫?”江冲不信。
韩博道:“我怕你问是谁害死了长公主,我怕你得知真相一时冲动。”
江冲松了口气,将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他二人能听见:“流放七年,该想明白的我早都想明白了,在妇人产子时取人性命的,多半同为妇人,不论是谁,我不会放过。”
韩博心惊胆战地看向他,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湖底是最安全的地方,暂且不要动,时机未到,贸然拿出来只会打草惊蛇。”
“那你如此急于拿走兵符就不怕打草惊蛇?”江冲推开他,淡淡道。
韩博知道想得到江冲全心全意的信任很难,甚至十年八年都有可能,所以他并不心急,“此行我先南下回家,然后去拜访我老师,再绕道蜀中,从蜀中北上雍州,你我不过见了寥寥数面,此时去上榆,不至于让人太过怀疑。”
江冲算了一下行程,若是打着游山玩水的幌子,起码得明年这个时候才能回京。
“当然,我也不是白跑一趟,你得跟我约法三章。”韩博又道。
“说说看。”
“其一,我二弟托你照看。”
江冲点头,“这没问题。”
“其二,我回京之前,不许轻举妄动,吃喝玩乐一切如常,切不可心急,欲速则不达。”
江冲仔细回忆了前世,在会试前的这段时间,基本上没什么大事发生,答应也无妨。
“其三,别忘了想我。”
江冲:“……”
第11章 吾家铁公鸡
临去时,韩博炫耀似的郑重向莫离告别,气得莫离直想拿扫帚送他出去。
江冲靠在躺椅上,静静看着窗外。
那染红了半边天幕的火烧云,像极了江蕙出生的那晚行宫的大火。
莫离满心忧患地上楼,看见的却是自家公子一副深陷离愁的模样,瞬间脑补了八百出那姓韩的坑蒙拐骗良家少年的戏码,正准备开口好好跟公子说道说道这事,却见江冲脸色发青地看着他。
“先别说话。”江冲一手指着他,“听我说,以后不许为难他,我和他的事也不许任何人插手,包括你。”
“那……”
江冲见他有刨根问底的意思,连忙警告:“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许再提!再提你就去给我清点侯府的库房!”
这威胁实在是太有效了,莫离张了张口,干脆换了个问题:“那您刚回来发什么脾气呢?”
江冲琢磨了一下,前世他这会儿正是春风得意,正式入宫轮值前的那段日子,不是和蔡文静杜景年出去喝酒胡闹,就是偷偷摸摸和杜家三姑娘私下眉来眼去,之后秦王大婚的旨意下来,他又开始假装失魂落魄了好一阵,所有人都对“江仲卿痴迷秦王妃”这件事信以为真,所以宫里也没这么早把主意打到他的婚事上来。
可如今,他从别苑回来后就一直没出门胡闹,更没有去见杜家姑娘,宫里或许是起了疑心,所以才会特意召他入宫。
“我今日进宫见了李太妃的外孙女。”
莫离好歹服侍江冲这么多年,对京中权贵的亲眷也算了如指掌,想了想:“先帝义女明德郡主之女,吏部赵侍郎的长女?”
江冲点头。
莫离瞬间明了江冲生气并非是因为重明蠢得让他饿肚子,而是借题发挥故意撒气。
这念头还没转完,身后忽传来一声脆响,那套白窑的茶具在他脚下碎成了渣,伴随着江冲的怒吼声:“你们一个个的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吗!让他滚!滚得越远越好!还有你!到底谁是主子!”
眼看江冲抱起角落里的花瓶,莫离急了:“快放下!三百两银子!那个笔洗,那个便宜!”
江冲看了他一眼,给他比了个拇指,然后端起笔洗狠狠地砸下去。
主仆俩可劲儿发了一通脾气之后,江冲嗓子都有些吼哑了,“我先下去,你知道该怎么处理。”
莫离累得有些气喘,扶着桌角小声道:“小主子太难伺候了,属下我还想再哭一会儿。”
江冲满意地点点头,阴着脸下楼。
不知莫离后来又添油加醋了些什么,反正第二天江冲发现身边的女使们看他的眼神都饱含敬畏,远不如从前亲切了。
江冲满意极了,背着手往家里学塾溜达。
那日在御前,江冲说过“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样的话之后,就将原本请来教导江蕙的那位先生请去学塾,如此既解了江蕙的烦恼,又圆了他在御前的说辞,也算是一举两得。
这个时辰,家里那几个小的,应当都在上课。
课堂就设在先生所居的小院里,江冲本是一时兴起,没让人通传直接就进去了。
学塾里,那位姓孙的先生正在讲课,底下学生们明显一副听天书的样子,两眼茫然。
江冲站在窗外跟着听了会儿,也忍不住打哈欠,实在是跟背书一样,他正要离开,孙先生却讲完了,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拿起戒尺,从讲台上慢慢走下来,站在第一排靠墙边的男孩桌前,“大哥儿,孙某方才讲到的这一段背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