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江望断明月台(249)+番外
这个后果,韩博他承担不起,所以才会选择隐瞒,直到被人逼着走到这一步。
江冲的心揪着疼,心里像是有一根衡木,一头是韩博,另一头是一件未知的、至关重要的大事,几经犹豫,终于渐渐向着一方倾斜。
“明辉,你若不想说,那便不说。你不想我知道的事,我都可以不闻不问,你只需要告诉我应当怎么做才能帮到你。”
韩博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他没想到自己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江冲已经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却还是选择了自己。
在这一瞬间,韩博本来打定主意要将一切对江冲和盘托出的想法隐隐有了一丝动摇,然而随即他又重新坚定了信念——何攸之视江冲为最后的救命稻草,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何攸之一日不除,永安二年的事江冲早晚会知道,与其留下可乘之机被人挑拨离间,倒不如自己亲口说出真相。
至于江冲得知真相之后会作出怎样的决定,韩博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你先别急,听我跟你慢慢道来。”韩博垂眸道:“我的确瞒着你许多事,其中有受制于占星台不能宣之于口的,也有时移世易没必要再提的,还有的,则是我自己私心不愿见你沉湎过往。今日我便将能说出口的全都告诉你,只是在开口之前希望你能应允我一件事。”
江冲连忙点头,“好,我答应你。”
韩博见他连什么事都不知道就答应得如此干脆,既觉欣慰又倍感苦涩,若非有着那样的事横在他们之间,单凭江冲给他的这份信任,此生便再无憾事。
“你须得答应我,日后不论何种境况,切勿入主中枢、辅佐帝王,更不能置身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江冲微怔,这话让他感到奇怪,他如今就一心盼着早日打完安伮做完分内之事,然后同韩博一道回去怀山种地,韩博又不是不了解他,如何还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这样的疑惑在江冲心里也仅仅只闪过一个念头,他并未想到更多,点头答应了。
“好,那我们先说占星台。”江冲的态度使得韩博心中稍安,“‘占星台’之名取自前朝王景的诗‘明星照紫台’,实则,你我所指的这个‘占星台’和城北那座前朝用于夜观天象的占星台没有任何关系。就像史书中记载的大魏国师出身道门,此‘道门’亦非彼道门,实则是当时道教盛极一时,这些人便借用了道家的身份,到了前朝道门式微,他们便舍弃道门的身份,改为借用朝廷所设的官方机构之名行走于人世间。”
江冲轻轻地“啊”了一声,他从前一直以为是这些人得到官方认可所以取名“占星台”,却没想到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占星台”居然还是冒用了别人的名字。
先是道家,后是占星台,说不定还有别的。
江冲想起《凌王四海歌》的作者陆元声,这位似乎就是凌楚时代大名鼎鼎的方士丹师,难不成这位也是?
可是自古以来除了儒释道以外的宗教门派数不胜数,这些人完全可以自立门户,何须藏头露尾冒用他人之名?
韩博道:“这些人原本是一个非常庞大的组织,门徒遍及朝野上下,但是后来,据我猜测大概是犯了君王的忌讳,被连根拔起,从此隐姓埋名。”
江冲听完瞬间明了,就占星台那百年重生一次的特殊能力,还有高高在上“天官”自诩的做派,不被君王忌惮就怪了。
但是随即想到:门徒遍及朝野、犯忌讳、连根拔起——这不就是大魏国师在魏朝中宗世宗时代所经历的事吗?
魏朝国师在中宗朝末期、孝昭太子掌权的时代煊赫一时,为孝昭征战天下立下汗马功劳,待天下平定后被世宗卸磨杀驴。
敢情这都不是头一回,难怪要隐姓埋名畏畏缩缩。
“可以说,大魏国师是这些人最后一次聚拢成一股势力,被世宗之父利用打压过后国师府名存实亡,后来曹魏灭亡,国师干脆连‘名’也亡了,成一盘散沙。”
韩博说得很慢,每说一句便要稍稍停顿一下,既是在衡量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会不会犯忌讳,也是留给江冲接受和理解的时间。
“占星台之人受限于某种规则,越是接近其核心,越是被规则所限,一言一行都有可能会触碰‘天’的禁忌。所以不论是我还是襄王,都不过是在外围徘徊的无关紧要之人罢了,真正的占星台之人,要么死,要么离群索居避世保命。”
“可你已然受到了限制,对吗?”江冲想起那年在符宁韩博话说到一半骤然吐血,显然是他泄露天机犯了禁忌。
韩博摇头,“不要紧,我好歹还能出仕做官,但是何攸之,连以真面目示人都办不到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占星台就是个巨坑:
“大魏国师”、“占星台”都是寄居蟹的壳子,合适的时候用用,不合适了随时都可以丢掉。
“这些人”在本文世界观设定中是有名字的,但是一则这部分信息用不上,二则韩博没往下查,所以文中不会写明。
占星台其实是个比较唯心的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
第163章 重生的代价
“你还记得正月初一在清源寺见到的那个道士吗?”韩博意味深长地问。
江冲眼皮一跳,瞬间明白了韩博的意思,“他就是何攸之?”
“正是。”韩博点头道,“同样也是在你的马车里放置地图、引我前去固山亭相见之人。”
江冲听得头皮发麻,“是他在逼迫你?”
“是他。”韩博勾了勾唇角,一点细微的笑意很快就如同游鱼入水般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即将迎接宿命的凝重。
“此人原名何岸,是曾经某一位泽州侯风流快活之后遗留在花街柳巷的私生子。文帝二十九年,那是何攸之一生最为风光无限的时候,他辅佐的太子贤明仁爱,是众望所归的储君,如无意外,等到太子继位,他就能在朝堂上大展拳脚,甚至将抛弃他的泽州何氏踩在脚下。可惜……可惜没过多久太子被废了,‘何岸’这个名字连同固山亭碑末尾的落款一起从人世间消失,他把自己变成了何攸之。”
这才开了个头,江冲就已经惊呆了,他完全没料到这里头的牵扯会这样深,尽管他以为自己早做好了心理准备。
韩博道:“何攸之为了对付泽州何氏所付出的精力超乎想象,我猜,大概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他发现了泽州何氏最大的秘密——传说中能扭转乾坤的世宗印上‘天官赐福’四个字的真正涵义。”
江冲有种“果然如此”的叹息感,以韩博对泽州侯府的了解和关注,只可能是和占星台有关。
“何攸之成为占星台之人后……”
“成为?”江冲觉得这个用词很是奇怪。
成为,而不是加入。
“对,成为。我方才说过,曹魏亡国之后,大魏国师彻底消失,剩下的人成了一盘散沙,不再是一个有组织的队伍。所以自那以后的占星台之人,都是不再是被主动招揽。”韩博皱了皱眉,拿自己给他举例:“就比方说我,我是在读过那本《魏书》之后察觉到蛛丝马迹,追查了一段时日,阴差阳错地拼凑出某些真相,然后于某一日做了个梦,梦醒之后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占星台那些人中的一员,没有任何人招揽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