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江望断明月台(254)+番外
江冲在灯下静默地翻看着崇阳军的账册文书。
第三日的清晨,天色微微亮,云板声随着鸡鸣一并响彻整个金州将军府。
崇阳军骑兵营主将罗威,殁了。
与罗威将军的葬礼同时进行的,是江冲对整个北方边境的布控调整,他需要赶在朝廷派遣的新任金州守将到位之前,布置好属于自己的势力。
这让崇阳军的每一个人都清晰地感受到,崇阳军正在走向与从前截然不同的方向。
未来怎样谁也无法预料,但至少在这一刻,每一个人的心头都燃起了希望的火光。
他们甚至不约而同地看向更北的方向,那里有着至今仍旧失陷在异族手中的故土。
新任的金州守将名叫“程过”,就是那个在前世屠杀手无寸铁的百姓充作军功并嫁祸崇阳军的程过将军。
江冲站在人群中,看着此人的眼神像是看一个死人。
回到圣都正好是中元节那天,地官赦罪。
江冲一言不发地去侯府祠堂对着驸马牌位跪了半个时辰,在心底默默地将自己接手崇阳军的事,以及未来的规划一一说与驸马知道。
从祠堂出来后,莫离和春来在外等候,像是有事禀报。
莫离捧着小册子跟在江冲身后道:“这是大房奶奶这些日子给彤大哥儿相看的结果,命属下问问侯爷可有不妥之处。”
江冲接过来打开,边走边看。
册子里抄录着大奶奶许氏比较中意的几户人家,大概是孀居太久,又不爱张扬,许氏给儿子挑的全都是些父兄职位不高的书香门第。
江冲粗略看过一遍,指着其中两处不甚满意道:“这两家不要,门第太低了。还有这家,彤儿是长房长孙,他的妻子安能是庶出。剩下的你再派人细细打听,务必要打听清楚家中门风、儿女教养、有无疾病,再怎么细致都不为过。”
莫离感受到了江冲对此事的重视,连忙应下。
春来见缝插针道:“小人按侯爷的吩咐,已经将正院荣德堂修葺完毕,灵犀院书房的公务也都搬了过去。”
江冲脚下一顿,方才记起他临走前吩咐春来整理正院书房的事,“别的没动吧?”
春来忙道:“没有,小人只将一楼书桌上的东西搬过来,照原样摆放,其余各处纹丝不动。”
对于江冲突然提出将象征着一家之主身份的荣德堂打扫干净,莫离深感欣慰,因为这意味着侯爷终于摆正了自己的身份,准备常住府中,而不是像先前那般散官应卯似的,隔三差五才来一趟。
莫离虽不知侯爷和韩公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根据前些日子侯爷消沉到把自己关在书房不吃不喝来看,必不是什么容易说开的事,如今又搬离了处处留着韩博痕迹的灵犀院,可见侯爷心里大概是不愿再见韩公子的。
春来看见莫离脸上的喜色,心里暗暗奇怪,侯爷搬个书房有什么可高兴的。
“吩咐下去,今后我但凡在京,就不会缺席朝会,车马随时备着。”江冲一步跨进正院大门,对院中与当年老太爷居住时截然不同的摆设布置颇为满意。
“属下这就给侯爷准备朝笏朝服。”莫离欢喜地行了个礼便退下。
春来诧异地看了莫离一眼,不知他在欢喜些什么,正欲跟着一并退下,忽然想起一事来,这事本该是莫管事向侯爷禀报,但莫管事大概是忘了。
于是,春来在越权的边缘跃跃欲试:“侯爷,还有一事,是关于周公子家的。”
江冲一只脚刚跨进书房,听和义兄周傅有关,回头问:“何事?”
“小人仿佛听说周公子将原来的周大奶奶休了。”春来说完该说的,还不忘给莫离上眼药:“此事小人也不大清楚,还是听莫管事跟人闲聊的时候提了一句。”
江冲:“将莫离叫回来。”
然而莫离也只听说了周傅休妻,还将原配所生的两个女儿逐出家门,其余更详细的他也没仔细打听。
江冲皱眉,“他们如今在哪?”
莫离说了个地址,在蓬莱仙洲南边隔了两条街的一个小巷子里,是京兆府收容无家可归的老弱妇孺的场所。
“备车,去周家。”江冲顾不上吃晚饭,匆匆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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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江冲已经脱胎换骨,不再是从前的江小月了,从前所有计划准备什么的,就都当放屁了吧。
文中时间搞错了,改了一下
第166章 周傅的家事
周傅的府邸坐落在尚清门外一个叫“黄藤”的巷子里,周围的住户大多是些清贵的官宦人家书香门第,其中就包括了江婵的婆家曹家。
这座占地近八亩的大宅子是贤妃进妃位时圣上的赏赐,否则以周傅的品级俸禄,他得再奋斗二三十年才能买得起。
虽说外城不宵禁,但到底是官宦人家聚居的地方,没有普通居民区随处可见的夜摊小食,倒是夜间差役巡防比别处频繁。
入夜后,一辆挂着“江”字风灯的马车低调地驶入黄藤巷,停在周府门前,车还没停稳,周府大门便已然开了道缝隙,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家被人从里面粗鲁地撵出来,随后大门被人用力阖上。
老者被推了个趔趄,连退好几步才稳住身形,站定之后却并未就此离开,而是对着紧闭的周府大门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找了个背风处蹲坐在墙角。
春来只当这人是周家来打秋风的穷亲戚,并未过多关注,上前叩响周府大门。
不一会儿大门开了,管家一脸的不耐烦正准备开骂,却见敲门的不是方才那老者,这才面色稍霁:“有事?”
春来道:“我家主人要见你家老爷,还不开门迎接。”
管家看了眼不远处那朴素无华的马车,浑不在意地撇了撇嘴,右手拇指和食指极富暗示意味地搓了搓,“拜帖呢?”
春来道:“出门匆忙,并未准备拜帖。”
管家见他如此不上道,立马换了副面孔:“没有拜帖就滚蛋,我家老爷忙着呢,什么阿猫阿狗都……”
话没说完,春来一个大嘴巴子就抡了上去,“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平阳侯你也敢拒之门外。”
管家瞬间白了脸,顾不上脸颊火辣辣地疼,急忙一边大开中门迎客,一边叫人往内宅去禀报。
春来这才去请江冲下车。
门口的小小闹剧引起了方才那老者的注意,尤其是听见“平阳侯”三个字,更是一个激灵,连忙从墙角爬起。
江冲从车上下来,抬脚便往周府里去,进门时被老者拦住,问他是不是从前江驸马的儿子,江冲点头。
那老者像是抓着了救命稻草一般,唯恐慢上一刻这稻草就没了,忙不迭道:“草民周国盛,祖籍唐州三川县,是周家族长的弟弟。前日草民兄长来信说周傅自请从族谱除名,欲改换门庭随母姓,入傅家族谱。草民在祈州做账房先生,兄长命我来找周傅问问到底怎么回事,谁知三次登门连周傅的面都没见着,今日又被他家管家羞辱。草民斗胆,能否请侯爷给周傅带个话,让他见草民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