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江望断明月台(260)+番外
卫智就是东倭国主的弟弟,安平君。
江冲等着圣上发泄完,方道:“安平君此番挑衅,想必是为了脱离藩属国的身份。”
“朕难道不知?去年送来的贡品竟比前年少了三成,朕都还没来得及问罪!”圣上认为他说了句废话。
“东倭如此藐视君王,臣以为,可以兴兵。”江冲道。
“嗯?”圣上一愣,有些惊喜地看着他,“当真?”
圣上昨日召见东倭使臣的时候相公们和六部重臣都在场,待使臣觐见完毕后,也有过要不要出兵的议论,两位相公倒是没表态,只不过以礼部尚书唐之元为首的大部分人都不支持出兵。
一是经费消耗不太划算;
二是东倭都还没打起来,这时候动兵吃相太难看,让周边别的小国看了戳自家脊梁骨。
江冲道:“此事有旧例可以参考。”
“说说看。”圣上颇为意动,安伮那块肥肉一时半会儿吃不着,用东倭这口汤解解馋也算不错。
“《魏书》上记载:世宗十二年,纪氏王朝第四代国君给世宗的奏折中犯了世宗之父孝昭太子的名讳,世宗大怒,遂以纪氏进贡的东珠是单数意图诅咒天子为由,兴兵讨伐纪氏,后来纪氏国君亲自到魏都请罪,世宗下旨夺其国君之位,将其终身囚禁在铁塔寺。”
江冲道:“藩属国的国君尚且如此,何况安平君还只是属国的臣子。东倭此番不敬宗主国是事实,大梁出兵讨伐天经地义。若能找到卫太子,更是没人能说三道四。”
卫嵇自己在大梁生活十五年,曾接受过先帝赏赐的官职,他老婆是大梁宗室女,小老婆也都是大梁女子,儿女都有一半的大梁血脉,只要卫嵇不先背弃大梁,大梁这边自然是要向着卫嵇的。
圣上左思右想,觉得好有道理,遂命人传召礼部尚书唐之元。
老唐进了福康宫正殿,见圣上两眼发光地盯着自己,再见江冲一脸事不关己的表情,险些没背过气去。
“陛下,臣以为眼下当真不合适出兵。”
老唐不畏战——文帝时的动乱也才不过四五十年前的事,大梁朝堂上执掌机要的重臣老臣基本上都是经历过那一段的,没有几个软骨头的。
老唐也不像别的文官那样对武将成见颇深,他就是舍不得怀里那块流芳百世的贞洁牌坊。
如果能名正言顺地出兵,老唐肯定二话不说先起草一篇诏书檄文以壮声势,但人家东倭还没动静,自家先动手好说不好听啊!
“若能逼东倭先动手呢?”江冲忽道。
唐之元一愣。
圣上先一步问道:“怎么逼?”
江冲道:“先以操练之名在边境交界处集结兵力——如今卫太子生死不明,安平君自己都还没登上王位,就迫不及待地想替他兄长摆脱臣子身份,可见不是什么沉得住气的人。先集结兵力的好处有二:一是卫太子一旦得知,必定会想方设法求援;二是只要戏做得真,安平君必狗急跳墙。”
圣上没给唐之元开口的机会,又问:“多少兵力合适?”
江冲在回京路上就已经琢磨好了,此刻显得尤为胜券在握:“五万兵马,待到出兵之时再增五万。”
圣上好一会儿没说话,不是觉得江冲叫价高了,而是江冲的十万兵马太少了,几乎只有圣上自己预估的一半。
而圣上原本估了二十万兵马远征东倭,再加上民夫后勤,至少得调动足够三十五万人马一年消耗的粮草,这要是搁在平时肯定是绰绰有余,但眼下新政正在最关键的时期,又不能从北方防范安伮和西域诸国的防线上抽调兵马,否则安伮人趁虚而入得不偿失,这才没有征东倭的底气。
然而江冲只要十万兵马……实在是让人喜出望外。
江冲道:“五万不多不少,少了安平君会起疑,多了会让别的属国不安。”
唐之元摸了摸胡子道:“若当真是对方先动的手,倒也不是不行,只是何人领兵这个……”
“唐公,你看我是不是那块料?”江冲目光诚挚地看向唐之元。
唐之元惊了。
圣上也大吃一惊,他将江冲叫来咨询,是想给江冲开拓眼界,顺便试试看能不能找个支持者,谁知江冲非但双手支持,还想赤膊上阵。
“若陛下允臣领兵出征,八百年前纪氏国君是如何跪在魏世宗的宫门前请罪的,来日安平君亦然。”江冲知道自己的支持早已让圣上那颗本就蠢蠢欲动的心再也按捺不住,出兵已成定局。
而且就大梁武将现状而言,能挂帅东征的就那么几个,不是脱不开身就是朝廷信不过,所以主帅之位最起码有七分把握会落在自己手中。
他唯一担忧的只有圣上对他的偏袒爱护会成为阻挠他领兵出征的绊脚石。
“你先回去,出兵与否还须与相公们商议。”圣上一句话打发了江冲,传召相公开小朝会。
江冲回府找到胡相维,对他道:“回去告诉你哥,出动斥候,沿边境找找东倭太子,要是找着了,先把人按住通知我,别往朝廷报。”
胡相维把江冲的话在心里重复一遍,“好嘞!我这就走。”
“不歇一晚?”
“不了不了,正事要紧嘛!”胡相维说完就去收拾包袱。
送走胡相维,江冲去了正院书房,吩咐人将儿子和管事们召来。
重阳被江冲派去金州盯梢程过程大将军了,毕竟崇阳军的大本营就在金州,万一程过大将军手伸长了,总得有人给他记小本本上不是。
剩下五个儿子按年齿从左往右排成一排,分别是惟、怀、怡、恂、恪,管事们紧随其后。
江冲一手撑着书桌,一手拿着炭笔在东倭地图上做标记,没理会他们。
如莫离等服侍江冲多年、熟悉他的人都清楚,这绝不是什么好兆头。
“听说你们最近在学作诗,谁作的最好?”江冲头也不抬淡淡问道。
儿子们天赋不同,付出的努力不同,作出来的诗肯定有好有坏,学塾的先生也必定会有所评价,但于几个孩子而言,这却不是什么容易回答的问题。
四个大的沉默着不开口,最小的知哥儿见哥哥们不说话也不敢说话。
都没人说,江冲就开口点名了:“江惟你说。”
江惟——也就是宏哥儿,想了想,郑重答道:“儿子们都才刚开始学,还看不出谁好谁坏呢。”
“江恪,你说呢?你的几个哥哥们谁作的诗得先生夸赞最多?”江冲问。
江恪就是最小的知哥儿,当初他本不在江冲看中的孩子中,被他父母强塞进侯府,年纪又小,是以从不在族老们重点培养的范围内,一向待他颇为宽容。
江恪进侯府之后既没感受到过什么人心险恶,也没见识过勾心斗角,性子颇为天真烂漫,听见江冲这么问,直接就照实答了:“先生说二哥哥的诗最合规矩,四哥哥的诗最有灵气。”
“是吗?”江冲一面拿笔在地图上勾勒着什么,一面漫不经心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