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江望断明月台(72)+番外
这一段载入国史的文字早已深深地烙印在江冲的骨血之中,一笔一划都是用沙场的烽烟和父亲的血写就,江冲从未怀疑过其真实性,如今却有人告诉他连这都是假的。
那还有什么是真的?
“二弟?”
“我……”江冲思绪纷乱,直到对上周傅关切的眼神,他瞬间回过神来,哽咽道:“我没忘,可是大哥,你知道我这些年怎么过的吗?”
周傅语塞,自从驸马下葬,他便离京入军,再没回过圣都,只听闻江冲入主平阳侯府,其余一概不知。
“祖父见我没了爹娘,贿赂御前近侍向圣上进谗言污蔑我不孝,三婶买通我妹妹的乳母,在我妹妹喝的药里动手脚。他们巴不得我们兄妹俩早点死了,就能光明正大地执掌侯府,大哥,我也想听父亲的话,可这由得了我吗?”
此时此刻,周傅心中所思所想尽数传入江冲耳中,字字句句都在印证着江冲的猜测,周傅没有撒谎,也没有故意误导他。
那年在上榆,在瞿老的全力救治下,驸马撑着最后一口气,直到见了江冲最后一面,他才安心离开人世。
至于他们父子之间都说了些什么,其实周傅也不知道。
但是洪先生告诉江冲的却是驸马战死,他连驸马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江冲无法确定驸马临终前是否向自己交待过虎符的去向亦或是别的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洪先生给他下毒替换记忆的目的是不希望再节外生枝。
唯有被蒙在鼓里,江冲才能成为别人手中一把称手的刀。
不对!
姚崇!
这么多年,江冲始终记着车兵营主将姚崇将军深入敌阵夺回驸马残尸大恩。
可如今周傅告诉他当时驸马还活着。
所以洪先生为了使他相信驸马在他抵达上榆之前就已经身亡,竟串通了姚崇?
江冲屏住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顺藤摸瓜,他知道自己已经握住了至关重要的一根藤蔓。
他需要弄清楚,前世支持自己起兵的那些人中,究竟有哪些人是受了洪先生的指使。
--------------------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中除了佛教以外的神神鬼鬼,都和“占星台”同出一脉,只不过时间久距离远,发展的方向不同。】
第49章 崇阳四大营
数日后,江冲带着账簿回到坋州大营,他留意到,高振接过账簿的那一瞬间,脸上分明闪过一丝欣慰。
“你看过了?”高振拿着账簿随意地翻了翻,似乎并不在意其中内容。
江冲道:“是。”
“你是如何看待夷人造反之事?”高振问道。
前世除了荆南造反以外,并没有发生过惊动朝廷的大型叛乱,当然这也可能是江冲自己孤陋寡闻没听说过,因此并不能断定夷人不会造反。
江冲想了想,谨慎答道:“末将以为,并不能仅凭一本账册断定夷人是否有反心,但不可不防,尤其是夷人信奉火神,大
巫师在族中威信极高,若当真要反,只怕一呼百应从者甚多。”
高振点点头,又问:“以你之见,眼下当如何应对?”
*
崇阳军除主帅统领的中军以外,有步兵、骑兵、车兵、斥候四大主营,分属四位主将统领,自驸马离世,崇阳军没了主帅,便由斥候营将军施国柱兼任副帅。
前世荆南造反的消息传到朝中,施帅奉旨征讨,岂料开战前夕七十高龄的施帅在梦中与世长辞,其余三营主将联名上疏,要求江冲领兵出征。
一道圣旨,江冲从大理寺不远千里奔赴荆南战场,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面对的便是犹如三司会审般的考问。
当时江冲初入军营,对荆南的状况可谓是两眼一抹黑,自然给不出让人满意的答案。
骑兵营主将罗威当场甩了脸子,直斥他有辱先辈英明,高振也很是失望,倒是姚崇从中周旋,才没有让江冲过于丢脸。
与当年境况相比,高振此刻的态度已经能称得上慈祥了。
如今江冲熟读兵书,又有多年作战经验,当然不会被这样一个小问题难住,他只略一思忖便有了主意:“坋州群山环绕,山中盗匪多为对朝廷心怀不满的山民,若朝廷不及时派兵清剿,早晚会酿成大祸。末将以为,何妨以剿匪之名,斩断夷人各部间的联系,一则防止巫族聚众起事,二则万一真有那么一天,山中地形要塞早已掌控在朝廷手中,即便大巫师有通天之能,也成不了气候。”
最重要的是,倘若大巫师真活的不耐烦了想在高振眼皮子底下造反,只能把聚集的部下安置在山中,正好以剿匪之名给他一网打尽。
这一点江冲没说出口,他一个初入军营的毛头小子,不应该想的这么周全。
高振捋着胡须面带微笑,等到江冲说完,他拿起一份羊皮地图给江冲,“看看这个。”
江冲打开,微微一愣,忙道:“原来将军早有筹划,是末将班门弄斧了。”
高振笑道:“你还年轻,能思虑周全至此,便是大帅在世,也定会以你为荣。”
“末将惭愧。”江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高振道:“听闻你从琅虞县带回来一个孩子?”
江冲自从看破高振派他运粮的真实目的之后,便猜到运粮队中有高振的耳目,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不过高振如此直言不讳,便是拿他当自己人了,江冲暗自惊喜,面上不表,老实答道:“是受我义兄周傅所托,给那孩子找户好人家。”
高振点点头,“先去歇着吧。”
江冲本想将羊皮地图还回去,谁知高振却道:“你带回去好好看看,三日后的沙盘推演你若能占上风,我帐下精兵随你调遣。”
江冲眼睛一亮,原来高振早就准备好给他铺路了!
“是,末将定不负将军信赖。”
“去吧。”
*
江冲带着激动和兴奋的表情回到城中的居处——他在坋州赁了一个小院,前后两进,前面是两间大通铺给府兵们住,后院是他自己的卧室和书房,与圣都气势恢宏的平阳侯府相比有着云泥之别。
江冲本来直奔书房,但在经过前院看到蹲在墙角玩虫子的一老一小时,停住了脚步:“瞿老?”
瞿神医站起身,若无其事地拍掉手上的泥,依旧是一副世外高人姿态,“侯爷安好。”
江冲忍着笑,“托您的福。”
瞿神医看了眼小阿宝,“可否借一步说话?”
“您请。”江冲带着老先生进了书房,他已看出瞿老来意,遂抢先道:“晚辈有一事想请教老先生。”
瞿神医:“……你说。”
你官大你先说。
江冲和这位老神医认识久了,早都摸清了相处之道,“您老能看出来我中毒是在什么时候吗?”
瞿神医没立刻回答,而是仔细想了想,“侯爷想起了什么?”
瞿老只是医师,就算当年在上榆出现过,也并不能代表他是可以完全信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