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何撑起手臂,离她远了点儿,手上的力却加重。
孟杳蠕动了半天,被子分毫未动,终于渐渐放弃,半趴着睡了,但还是热,眉头不耐烦地皱着。
江何忽然笑了。
“你多大了还踢被子?”他声音极轻,几乎是气音。
以为孟杳听不见,可她忽然翻了个身,大半张脸面对着他。
没有睁眼,迷迷糊糊地开口:“…江何。”
江何心里一紧。
她几乎是在呓语:“你为什么卖马场……”
为了听清,原来拉开的距离又被拉近,江何俯身,闻到她被被窝里一股淡淡的香。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梦呓两句,再没有说什么,她彻底睡着了。
江何直起了身,站在床边静静地看她。
是啊,我有一件事瞒着你。
我是个不合格的朋友。
坦荡、诚实,我一个也做不到。
如果你知道了,我们还会是朋友吗?
请原谅我吧,如果我选择一生都不坦诚。
直到听到她呼吸完全平缓下来,江何才走出她的卧室。
厨房里她那一排锅还是整齐壮观地摆着,他知道她的强迫症,没敢去动。拿了水池边挂着的一个小铁锅,切了点姜片,倒进可乐一起煮。
他的厨艺,也就够用这些了。
等待的时候又拿手机,给常去的餐厅打电话,订一份粥,又嘱咐他们炒一份清淡的时令蔬菜。
可乐姜汤煮好,他又进卧室拿出孟杳的保温杯,洗干净了装好,放到她床头柜边。
见她睡得熟,没出声,拿手机发微信给她,醒来了就能看到。
床头柜上她手机亮起又熄灭,他准备离开。
移步的瞬间却看见她的手机又亮起来。
微信电话,钟牧原。
没有声音,只是屏幕一直闪烁着。
江何看了半分钟,拿起孟杳的手机,走出房间接听。
“喂?”
电话那头明显愣了一瞬,然后声音焦急,“你是谁?我找孟杳。”
“江何。”
钟牧原哑然:“孟杳呢?”
“病了。”
“我知道,她现在情况怎么样?还没好吗?有没有去医院?”钟牧原今天给莫嘉禾做心理咨询,刚刚才听莫嘉禾随口提到,说孟老师前两天感冒了。
所以他才打电话来。
江何耐心无几,冷笑道:“你知道,然后让她自己在家踢被子?”
钟牧原哑然,听不懂江何的意思。
“赶紧滚过来。”江何挂了电话。
*
钟牧原很快就到了新梅雅苑,急匆匆穿过花园正要上楼,就看见江何站在楼下。
他穿一件白 T 恤,外搭一件黑色工装马甲,宽松的黑色长裤。
休闲轻松的打扮,压不住鹤立鸡群的矜傲气质,和眉间满蓄风雷的阴沉。
钟牧原以为这又会是一次激烈的冲突,却没想到江何看见他,黑着脸走过来,隔着三四步远扔过来一把钥匙。
“三十七度八,还有点烧。醒了要是还不行赶紧带她去医院。”
钟牧原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在说孟杳的情况。
刚刚被丢过来的钥匙砸到他的拇指关节上,有点疼。
钟牧原怔然地想问他为什么态度大变,抬头却见江何已经走了。
单手插兜,背影依旧透着股不可一世的拽劲,疾步走远了。
第20章 .吃窝边草,你干得出来吗?
孟杳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
她坐在床上呆了会儿,脑袋不沉鼻子也不堵了,额温枪对着自己嘀了一声,三十七度一,好得差不多。
看见床头的保温杯,拧开尝了尝。
可乐姜汤还很烫,但这手艺,也就勉强入口。
尝得出来是江何做的。
听见外头有声音,以为江何还没走,勤劳得叫她意外,趿着拖鞋出去,一边打哈欠一边问——
“你怎么还在这?”
哈欠打完,眼睛睁开,差点吓得灵魂出窍。
钟牧原系着围裙,炉灶她宝贝的南瓜珐琅锅炖着东西,餐桌中间已经摆了卖相极佳的四道菜,角落里搁着两只纸袋子,是泰和轩的外送。
这画面,一时竟不知哪个部分更惊悚。
孟杳石化了好几秒,最终还是更心疼自己的锅。
盯着宝贝南瓜,心里压着火,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钟牧原从厨房走出来。
他穿了一件棉质白衬衫,极熨帖的西裤,又戴了围裙,加上天生温润的气质,整个人太居家了,好像已经跟她过了一辈子日子。
孟杳被这念头吓得心里一抖,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钟牧原顿住脚步,笑了,“我听嘉禾说你病了,就来看看。”
不等回答,又关心地问:“现在好点没?有没有量体温,多少度了?如果还烧的话咱们得去开医院了。”
“……”
孟杳觉得自己又要烧起来了。
她严肃地看着钟牧原,正色问:“你怎么进来的?”
钟牧原见她脸色不虞,一时不敢说话。
只有一个可能,孟杳皱眉,“…江何给你开的门?”
钟牧原点了点头。
“……”
她以前只是觉得江何拽、少爷脾气重,人还是靠谱的。
现在他发什么疯?!
直接给人开门就算了,开了之后自己还走了是怎么回事?
是少爷脾气又犯了懒得伺候她,所以找个人来盯梢?
她又不是残废了非要个人照顾!
就算钟牧原算是熟人,可也是个非亲非故的成年男人吧?让一个成年男人单独待在她家他脑子瓦特了吗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
孟杳气不打一处来,偏偏钟牧原在旁边人畜无害的模样,给她无声地施加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压力。
然而灶上沸腾的南瓜锅令她失去了最后一点耐心。
她铁青着脸走到厨房,“啪”地关了火。
手指拧在燃气开关上,攥得指尖泛白。
钟牧原有些无措地走近她,“杳杳……”
孟杳打断她,“谢谢你来看我,我没什么事,你回去吧。”
钟牧原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顺风顺水地过了二十多年,被所有人喜欢和欢迎,大概是头一次被人下逐客令。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孟杳终于忍不住,转头盯着钟牧原。
“钟牧原,你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吗?”
“你知道你是未经同意进入了一个单身女性的家里,同时也未经同意使用她的家具、乱动她的东西吗?”
“我从来不知道你还干得出这种事。”
她厉声的质问,让钟牧原觉得无地自容。
是啊,从回国与孟杳重逢以来,他都做了什么呢?
死缠烂打、用莫嘉禾的病情施压、自作多情地在她家给她做菜熬粥……
他从没有如此羞愧难堪过。
可他心底同时生出委屈,如阴湿墙角长出苔藓,无法控制地蔓延。
他只是关心她的病、他绝无任何非分之想,江何有她家的钥匙、江何甚至能直接做主把钥匙丢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