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情(118)
所以她一直拖到了年关,那根焦虑的不安的弦终于在祁纵的彻夜未归时绷断,她想,她不要在这样折磨自己了,她只要一个痛快话,祁纵愿意要她,皆大欢喜,不愿意,那她也受够林姨娘的生活,她不会让自己和孩子重蹈覆辙,她就算死,也要死在祁府外头。
她决心铤而走险。
她翻看了所有的牌,发现自己能利用的仍然只有一张怜惜牌,她别无选择地装起可怜来,做足了打持久战的准备,然而,祁纵答应的速度比她预料得还要快上几百倍。
沈不言甚至做好了失败的准备的。
祁纵见她那副样子,简直被气笑了:“是啊,你究竟在担心什么,沈不言,说你是个榆木脑袋,你怎么就是不肯承认。”
沈不言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几句,但眼下确实辩无可辩,于是她把嘴巴闭上了,反而问起来:“我们见过面吗?什么时候?”
祁纵没好气地看她眼:“想知道?跟我进屋。”
他话是这样说,却没有真让沈不言自己走进去,而是把她抱了起来,他吩咐人去请大夫,脚步并不停,进了耳房,把沈不言扔进备好的热水中,而后才去扯开她的湿衣。
沈不言握着他的手:“你现在可以说了吗?”
祁纵瞥了她一眼,没理她。
沈不言钻到他怀里,仰起头去亲了亲他因为不高兴而紧紧绷起的下巴,道:“我知道错了,我是榆木脑袋,我下次一定不会再胡乱猜测了,有什么事先来问你。”
祁纵用手指把她的脑袋抵了回去,重新让她坐回热气腾腾的水里,他道:“沈不言,我骂你榆木脑袋,也不是非要逼你一下子开窍,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即使现在你笑嘻嘻地来亲我,你自己也很难说清楚,你对我有几分爱,又有几分是审时度势后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沈不言下意识地想要解释,祁纵瞥了她一眼,道:“你不用解释,我并不是要指责你的意思,因为一见钟情的爱可遇不可求,但谁能因此说日久生情就不是好的?我最开始要你的目的也不够纯粹,也曾对你不满过,但这不妨碍我最后还是喜欢上了你。人心是复杂的,人的情感也是,喜欢里面掺杂着其他情感不重要,我害怕的是你连喜欢都不敢喜欢。我更害怕自己没有能力,把你的喜欢变得更纯粹一些。”
沈不言张了张嘴。
祁纵道:“听我说完,你们走后,我其实想过了,姨娘说的话,并没有什么错。尽管我愿意向你承诺,我会喜欢你一辈子,我会敬重你,不会让你沦落到你姨娘的处境,但一向都是人死了,方能盖棺定论,我还活着,我就无法自我证明我没有变心的可能。所以你对我有所保留,有所警惕,也是好事,你不要因此而自责,我反而要感谢你能拥有足够理智的头脑,在将来某个会让我自我唾弃的时刻,好好地保护住我的姑娘。”
沈不言摇摇头,不可思议似的,喃喃道:“你不会觉得这样对你不公吗?”
“没有什么不公啊,你又没有退路,可我有啊。”祁纵笑了一下,很淡的一个笑,“安乐的话,朱清漪的话,姨娘的话,我都听进去了,尤其是姨娘的话,在你看来是骂你,其实在我听来几乎是指着鼻子在骂我……如果有一天,有个人跟我说,我的亲生母亲喜欢我的父亲,林姨娘喜欢寿山伯,这很可怕吧,尽管你现在的处境比她们好很多,可是主动权和决定权都不在你手里,金屋藏娇的陈皇后最后还不是只能形枯槁而独居长门,所以哪有什么不公?不必心疼我。你要是那种有坏心肠的人,我倒是还会防你,你既然没有,哪怕没有很纯粹的喜欢我,也能好好地照顾我,我又有什么可以被心疼的?”
他伸出大掌,抚了抚沈不言的后脑勺,轻声道:“我知道现在还早,等到将来皇孙即位,我会自请卸甲,届时我带你去周游山水。”
沈不言猛地看向他。
即使祁纵并未明说他们在何时何地初遇,初遇时又是个什么光景,但仅仅是这样一句话就足够让沈不言确定了究竟是哪一天哪一刻。
因为哪怕是对林姨娘,她都没有倾述过不愿再被拘束在后院的愿望。
因为沈不言知道,这样的事说出来,也只会被觉得异想天开,而当作童言稚语,一笑了之。
所以她唯一一次将自己的心事宣之于口,就是在面对一个萍水相逢的路人,她知道一个路人,是不会关心她一个孩子究竟在想什么的,因此才能说得毫无心理负担。
但也只是把这个路人当作了一个倾述的对象,至于这个对象是狗还是木头,沈不言都不在意,因此她并没有在意这个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长什么模样,当初又是个什么语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