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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烧腊(1)

作者: 盛放 阅读记录

方烧腊

作者:盛放

文案:

一个叫黄土的小镇,一些平凡的男女,每一篇都是一个独立的故事,每个故事里都有一样食物作线索,而这些一个又一个的故事合起来,就是黄土镇上那些平凡男女的平凡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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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关键字:主角:方烧腊林红 ┃ 配角: ┃ 其它:

川东一带把用大料、茴香等药材卤出来的一种熟菜叫做“烧腊”。一般用来卤的有猪身上的各种部件:猪头肉、大肠、阑尾、尾巴等等。再有就是家禽的零件:鸡翅膀、鸭脚板、鹅颈项之类。都是些油水很足,很有嚼头的荤菜。烧腊一般是中午开始卤煮,到得下午三四点,已经热腾腾地在锅里红亮亮地翻滚着,摊主用一支铁钩“扑”地一声扣在肉里,顺势一拎,再“啪”地掼在案板上,顷刻香闻十里。

黄土镇的烧腊在方圆数百里都是排得上座次的,有小半条街都摆了烧腊摊子。可别小看那四尺长二尺阔的一张案桌,往往它已可撑起一家人的生计。这所有的烧腊摊中生意最好的是一个姓方的,人称“方烧腊”。镇上的人打发孩子去称烧腊的时候总是说:“快点,晚了方烧腊卖完了!”烧腊摊一般都是晚饭时分支出来,卖到晚上九、十点钟。天黑尽了以后,摊主拉上一盏灯,用红纸围了,那灯光就变成红色,映在油汪汪的猪头肉上,要多爱人有多爱人。方烧腊没有灯,他早在天光大亮的时候就早早收拾摊子回家了。饶是如此,人一天卖30斤,他要卖50斤;遇到逢年过节,人卖50斤,他好卖到80斤。

我们一家和黄土镇上所有的人家户一样,非常喜欢吃烧腊,一周总有那么两三天要到烧腊摊上切点耳朵大肠啥的回来加菜。当然不是每次都能如愿地买到方烧腊,大家也并不十分介意,其他摊子的虽然逊色一些,但也合胃口。但当有重大节日或重要客人来了的时候,买不到方烧腊就显得有些遗憾了。每到这种关键时刻,二姑就指示侄女小绢:“快,跑快点!”前几年,小绢年纪小,一听买烧腊,两条大辫子一甩,噼里啪啦就甩开脚丫奔出去,半条街都听得见她踏在石板路上的脚步声。

今年大年初五,财神老爷的生日,又是正月间,大家都在,例行是要吃一顿大餐。后半晌的时候,小姑姑一个多年不见的老同学来家里拜年,给爷爷带了好酒,给奶奶带了一堆保健品,还给家里所有成年未成年的女性成员带了丝巾,都是从上海买的。小姑姑的这个同学叫林红,从初中开始就在我们家出没。那时侯我和表姐表妹些都还是小屁孩,跟在小姑姑和林红背后,看她们俩勾肩搭背,唧唧哝哝,还偷听到一句两句关于男生的小秘密啥的,然后就“欧……欧……”大声起哄。没少遭她们的白眼。后来林红考上了上海的大学,并且留在了那边。小姑姑考上的是省内的一所师范学校,毕业分配在黄土镇的镇中教语文。这些年,林红只要一回黄土,都会来我们家,和往常一样,先和爷爷奶奶说说话,再扎到小姑姑的房间去,唧唧哝哝。

我在厨房里给二姑帮手做饭,一见林红进门,二姑就例牌摸出钱来,叫:“小绢小绢!买烧腊!”小绢并没有象她意料的那样,“噔噔噔”从楼梯上下来,直到二姑叫了好几声,才懒洋洋地出现在厨房门口,老大不情愿地,“什么事啊?”

“让你买烧腊,没听见啊?”二姑一边说一边把钱递过去。“大表姐,你去吧……”小娟不接钱,把目光调向了我。“大表姐在帮妈妈做饭呐!”二姑说:“快点去,不然方烧腊可就没有了!这几天可不好买!”“我不去。”小绢小声说。“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二姑是个急性子,“快去!”“不去就是不去。”小绢说着,扭头跑回楼上。

“我去吧。”我把手里正在切的萝卜放下,从二姑兀自伸着的手上接过钱来,准备买烧腊去。路过小姑姑的房间的时候,忽然想起,林红好象是不吃大肠还是不吃牛肉,于是伸个头进去问一声。

“林姐姐,快点考虑吃什么,不然方烧腊该卖完了!”我催促正和小姑姑说得起劲的林红。“方烧腊……方峻还在卖烧腊啊?”林红转过头去,这句话是对小姑姑说的。“对啊,人家这烧腊现在卖成黄土的一大名特产了呢!”小姑姑笑着说。“哦……”林红回头对我说:“我除了大肠都无所谓,你按家里人喜欢的买吧。”

刚走到卖烧腊的那条街,我就远远看见方烧腊在收拾摊子了。抱着一丝侥幸,我快跑几步,“方烧腊,还有没有啊?”“没了,没了!明天请早!”方烧腊胖乎乎的脸上挂着个几乎有点幸灾乐祸的笑。“没了啊?”我不死心,在他的摊子前前后后东转西转,终于给我眼尖地发现背篼里用白纱布盖着的东西有点可疑,“这是什么?”

“这个啊,哈哈……”方烧腊笑眯眯地,“这个是我自己留着下酒的。”“不行!”我怎么听得这个话,当即抄起他案板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铁钩,“扑”地伸进纱布,从里面揪出一只耳朵来,“咱们老熟人了,怎么也得匀一点给我!”“今天财神过生日啊,我这可是供财神的,你总不能让我今年财运不好吧?”方烧腊说。“呵呵,你财运不好也不是财神不照顾你啊,”我笑着说,“是你自己不贪钱嘛!这镇上的人都说方烧腊有名士风范呢,不爱钱。别的不说,每天多卤20斤,怎么也卖得掉,你偏偏不!”“名士风范?”方烧腊几乎被一口口水呛昏过去,笑得肥嘟嘟的肚子一颤一颤地,“我?”老实说,看他那样子,我也忍不住笑起来,“笑话不说了,方烧腊,真的得让只耳朵给我。我小姑姑的同学从上海回来啦,好几年没有回来了,咱们家怎么也得弄点好吃的给人家啊。我看,也只有你这烧腊才配得上这么尊贵的客人。”

“呵呵,也只有我这烧腊才配得上这么尊贵的客人……”方烧腊看上去似乎被我的话打动,开始切起那只被我揪出来的耳朵。我心头大乐,看来真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在一旁看着他切,你别说,方烧腊就是方烧腊,光那刀工就没得谈,一刀刀下去,又薄又匀,跟艺术品似的。

回到家我把耳片放下就赶紧帮着二姑炒菜。我们这个家就数二姑最辛苦,爷爷奶奶年纪大,不能做家务;大姑大姑父身体不好,做不了家务;小姑姑小姑父年轻,不会做家务;我爸爸是家里所谓唯一男丁,大家疼他,舍不得他做家务;妈妈工作忙,大年还要加班,没空做家务;至于二姑父,年前刚刚下岗,心情郁闷得要滴出水来,不忍让他做家务。我是小一辈中年纪最大的,我不帮忙,谁帮?

吃饭的时候,二姑一个劲地赞我懂事、体贴,顺便数落小绢:“就你刁钻,一点不肯帮忙!让你买个烧腊都不去!”“我……”小绢几次张嘴都咽下话去,到二姑父也瞪她的时候终于忍无可忍了:“我就是不去方烧腊那里买烧腊!同学们都笑我!”“买烧腊有什么好笑的?”二姑的筷子差点点到她头上去,“小小年纪就会找借口!”“真的!”小绢很委屈,“他们都说方烧腊这么大年纪还不结婚是忘不了他的旧情人,说,说我长得象他的旧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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