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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逝+秘密书+双城之殇(沧浪记)(19)

但过了很久,周围的迷阵并没有什么变化。朱宣疑惑起来:“怎么,这也没有用吗?”身后没有人回答。朱宣回头一看,婵娟不见了!他又惊又惧,心中猛一震。水晶石中的夔龙受此感应,忽然暴起,从石头里面飞了出来。朱宣暗道糟糕——他并不知道如何控制这夔龙。

只见这龙忽然变得大如长蛇,在空中不停打转,狼奔豸突,一条长尾巴拍来拍去,差点儿把朱宣扫到地上。青色鳞甲片片张开如鸟羽,散发着强烈的水腥气,映得这雪洞似的空间,都变成了水草的青绿色。

“你终于来了!你终于来了啊……”

这声音不知从何而来,似乎整个空间都在回响着阵阵狰狞狂笑。朱宣退开几步,站在甬道中央,护住自己周身。

周围白光慢慢凝结,幻化成一张巨大的人脸。脸也是纯白的,如同水质的浮雕,随着面部表情的变化而不停流动。这人看上去是个高鼻深目的冰族男子,皱纹深刻,眉眼下压抑了浓重的怨毒和阴鸷。他就在朱宣的头顶上狂笑不已,把乱糟糟的头发甩来甩去。头发打在朱宣的手背上并不很重,却觉得一瞬间刺骨疼痛。再一看,已经严重冻伤了。

朱宣立时念起驱魔咒,对抗这个冰中的妖物。那飞舞的夔龙也似乎感应到了朱宣的咒语,猛然掉头,朝准那张鬼脸喷出一根粗大的水柱。那鬼脸往后一仰,忽然张大嘴,吐出一口寒气。夔龙被这冷气冲得连连倒退。就在这一瞬间,那根大水柱竟然被冷气冻成了一根长长的冰条,随着夔龙冲撞出的气流在空中不停打转。夔龙恼怒地甩起尾巴,重重地砸在冰柱上面。冰柱裂开了,变成亿万个冰晶,在空中飞舞。

“凝!”那个鬼脸忽然大喝一声。冰晶聚成了一股旋风,直扑朱宣而去,将他卷在里面。朱宣立时念火字咒,在周身燃起了一圈火焰。烈火和冰风在朱宣身边厮缠了一会儿,冰晶被融化了,消失在火光里。

鬼脸再次哈哈大笑。朱宣盯着他的脸,不知为什么,竟有些似曾相识。这时,他忽然发现自己迈不动步子!鬼脸笑得越来越狂妄,似乎一张脸上就只剩下了一只嘴和一堆重重叠叠的笑纹。

朱宣明白过来,刚才冰晶并未被火焰吞没,而是在他身体外周做了个冰罩子,如果不是火焰阻拦了一下,可能他已变成冰块了。那被吞噬到结界深处的婵娟会不会也……他担心起来,念起咒语,驱动夔龙再次发作。夔龙冲鬼脸扑了过去,这次吐出的是一连串弯刀。鬼脸瞧着弯刀,露出诡异的笑,并不躲闪。那一串刀把鬼脸砍得七零八落,就像打碎了瓷像一样。

这时,更为可怖的事情发生了,鬼脸每一个碎片都扭转蠕动着,渐渐涨大,每一个碎片都变成了一张新的脸,新的脸又不停地分裂,扩张。一张脸连着一张,密密麻麻铺天盖地。

这一下,周遭四壁,上下左右,无论朝哪个方向看全都是那同一张面孔。无数的眼睛在盯着,无数的嘴在同时发出“哈哈”的狂笑。夔龙辨不清敌人的方向,在空中不停地打着转儿,像个没头的苍蝇一样胡冲乱撞。朱宣看着发愁,可是自己动弹不了,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鬼脸们忽然同时收住了笑。朱宣心道不好,只见那些大嘴同时张开,全都撑得极大,把脸孔都挤得不见,只剩下黑洞洞的嘴。这个雪白的空间忽然变成黑夜。无涯的黑暗深处,极度的寒冷裹着浓重的血腥气滚滚而来。

朱宣待要再次驱动火字诀,却发现这地方冷得连火都点不着了。夔龙忽然变得僵硬,“扑通”掉在地上,倏忽就回到了水晶佩里面,重又变成了水晶的花纹。这种巫术不只是寒冷,更兼具有封闭一切能力的作用。朱宣心知不妙,立时驱动浑身的灵力与之对抗,可是身体变得越来越冷……

“别乱来呀——”空中闪过一个清脆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温煦的风,只一眨眼工夫,将所有寒气一扫殆尽。那风柔如云霞,却有着强大的灵力,连朱宣身边的冰罩也在片刻间消于无形。

原来是一个高挑的白衣女郎,不知从何处进来,远远在一旁瞧着。鬼脸一见顿时变色,万千面孔收成了一只,两只老眼死瞪着来人。

“你别乱来。这个小孩儿,我见过的呀——”那女子婷婷袅袅地过来,白衣翩飞,看起来轻灵得像一片羽毛。她面容明丽如春,却生着一头奇异的银白长发,和一对鲜红欲滴的眼睛,令人一见之下不免有些畏惧。

只见她横过一步,拦在了朱宣面前,冲着鬼脸道:“你就别折腾了,放他们进去。”看见这女子走过来,那张鬼脸明显在悸动了,他僵硬地说:“这个结界是我一生的心血,谁也不许踏入半步!”

“如果,是我要求你放他们过去呢?”女子笑道。“那也不行!二十六年前,我放瑶姬进去时,已经跟你说过,下不为例!这次我无论如何不让人进去了。这里是我的帝国,一切由我说了算!”

女子的声音冷了下来:“你不要弄错了吧。到现在你还不明白,谁才是这里的主人?”鬼脸刷地变色:“我不明白!我永远不明白!”他再次咆哮。一张惨白失血的嘴,洞开如洪荒巨兽,嘶哑的声音在他空洞的躯壳里回荡,似乎整个虚空都扑簌簌地抖动起来,就像雪崩之前冰山的震颤。

“都是我不好,才会有今天的结果。”女子凝视着那个空洞,她说的是冰族的语言,却带着一种奇特的优雅腔调,仿佛九天上的灵风一样绵长而和缓。那张脸也看着她,渐渐合上了咆哮的嘴。

“我低估了欲望的可怕……”她叹息着,像剖析过往,又像嘲讽自己,“其实就连我们天人,也不能免除欲望的侵害,何况你一个凡夫俗子……”

“呸!”鬼脸怒斥道,“什么天人!你们是什么天人!天人是你们自封的,神也是你们自封的。其实不过是一群养尊处优的妖怪,靠吸取我们冰族人的血汗过活……你们是骗子,是骗子!”

白发女子沉默了。朱宣看见石阶上有两点红光闪烁,宛如水仙的泪光。他想了想,忽然明白过来,那是女子的眼睛的光芒映射。莫非她……哭了?

“你生气了?”墙上那张苍老的脸又开始狂笑,“你生气了!你生气了……哈哈……神女啊,你也会生气!我以为你连心都没有啊……”

白发女子抬起头来:“难道我不可以生气吗?我是神,是天人,可从来不认为我不该哭、不该笑、不该幸福、不该忧伤,不该有任何感情……可是你,你已经死了几十年了,还像怨灵一样固守在这渺小的虚空,为难每一个无辜的过路人。没有心的人,是你。真不知道,你何时才能解脱?”

“什么解脱!你不要花言巧语。我从来没有被禁锢,我是自由的!”那面孔咆哮着,“这是我的土地,是我的领域!你们抛弃了它,可是我还要守护,生前守护,死后也要守护!任何人——包括你,都不能从我这里夺走!”

“什么守护啊……你又真的守护到了什么?”女子叹息着,“你的儿孙和臣民被异族人奴役驱使,你不能庇护他们一分一毫,却把自己封闭在这早已死去的空城里面,自以为是守护,怨毒的守护……”

“老太婆,给我闭嘴!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以为你了不起吗?你若了不起,怎么也整天在这里游荡?”

白发女子沉默了,两人这样的针锋相对,似乎是常有的事情。她不觉受辱,只觉疲倦。“这个人的身上,”白发女子指了指朱宣,“也流淌着你的血液。你真的不同意让他进入比丘京么?我想最后问问你。”

“我知道。越是如此,我越不放他进去。我还要杀了他!谁叫他们对不起我,谁都对不起我!”

“别再自怨自艾了,你不过是贪婪罢了!”白发女子骤然提高了声音,腾空而起,浮在空中,张开双手,十根手指上各自发出无数道金光,像蛛丝一样纤细,飞向那张鬼脸,紧紧嵌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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