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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欲将心养明月(107)

等何涵追出去的时候,秦既明和林月盈已经上了车。

何涵伸手捂住胸口,难过、悲愤、焦急万分:“月盈!!!”

她的女儿。

她——

年幼的月盈——

无辜的清光——

年轻时的她——

“妈妈!”车窗落下,林月盈大声向她喊,“不是每一个年轻人的恋爱都是冲动没结果的!”

“如果您觉得我现在是冲动的话,”林月盈说,“那我会冲动一辈子!”

何涵踉跄走下台阶,黑色夜幕中,车子启动,载着她的儿子和女儿,彻底走向无法回头的道路。

何涵站在夜色下,她仍旧走到方才车子停放的地方,空寂一片,她大口喘着气,忽而低头,双手掩面,绝望无助地恸哭出声。

“啊!!!!!”

车子在夜幕下疾驰。

林月盈一边哼着歌一边把外套脱下来,她不冷,睡衣也不是多么裸露的款式。秦既明早就知道她想做什么了,一路上迫使自己的视线不往副驾驶座上看,冷静看前方,不忘警告妹妹,让她收敛些,别太过分。

什么算过分?

林月盈才不知道。

她知道秦既明喜欢她、宠着她,不敢把她怎么着,就算是犯了天大的错,哥哥也不舍得往死里教训她。在纽约时,林月盈敢趁着吃自助时候偷偷吞就是知道哥哥不会生气,现在也一样,道路两侧无人,林月盈脱掉了风衣,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纯棉睡衣,委屈又叹息地说一句裙子都要湿透了。

林月盈在作弄兄长时总有她自己的一套,小时候和秦既明捉迷藏就敢藏在秦既明的日记箱子里,上初中时也因为和秦既明赌气而说自己想要早恋——

这些切切实实的作弄行为最后也都落得了该有的惩罚,比如夜奔归家后,林月盈也没想到秦既明会直接拉她进卫生间。

冷热交替的花洒喷出的水能泡肿一轮小月亮。

林月盈和秦既明心里都藏着一口气,何涵的地方不适合吵架,兄妹俩的争执也都是压低声音的,那样小的声音,怎能把情绪都激烈表达。如果语言就能完整地表达情绪,那么意大利人也不会借助于如此丰富多彩的肢体动作。林月盈不知道她的利齿有没有令肩膀流血的秦既明感受到她的愤怒,但她从秦既明紧绷、不容置疑不容反抗的肌肉和那深刻到贯穿一轮小月亮的力道中深刻滴感受到对方情绪的激烈。

秦既明果然没有讲错。

如果林月盈平时喜欢玩的、适用的就是丝绒袋的那些小东西,那么她的确不会和秦既明一上来就合拍。

林月盈没办法完整地用语言来表达自己了,她的思考能力都随着那不可思议的感触和征伐而暂时停摆,好像所有的声音、动作、肢体、思维甚至于灵魂都在强行地分一条路令其横行。哪怕争吵过程中的二人不分胜负、各占上风,可此刻绝对力量和容,纳额度的差距,让林月盈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她那漂亮的眼睛中在短暂的茫然后流下并非伤心、近乎于满足的泪水。

秦既明按着她的头,他微微蹙着眉,轻轻吸一口气,满是不能再回头的决心。

“是你自己选的,”秦既明说,“受着点。”

妹妹一直向他这个兄长索要的,也是兄长对妹妹那无法抑制的、被春风吹过的野草一般的东西。

林月盈啪地一下掉了泪,决堤似的,从上至下,皆止不住。

这一些泪又令秦既明动弹不得了,无论何时,无论何事,一旦林月盈难过,掉了泪花,他这个做兄长的就再不能继续强硬着和妹妹若无其事地说话了。

哪怕他身置温泉,仙人洞府。

他就是欠她的。

这辈子做她的哥哥,管教她,约束她,纵容着她,哪怕是被妹妹一块儿拉着跌跌撞撞落到这网中,秦既明还不是照样得疼着她,爱着她。

秦既明不动了,低头,指腹摩挲着月盈的眼睛,叹气。

他安慰:“怎么哭这么惨?哪里不舒服,你告诉我?”

“不是,”被兄长吵哭的林月盈抽抽噎噎,“这是喜极而泣。”

她伸手捧住哥哥的脸,索要一个继续下去的吻,哽咽:“亲我,快。”

第61章 干戈

上一次这样抱着林月盈是什么时候?

秦既明已经记不清了。

从他念大学后, 就很少再这样、面对面地抱着妹妹。

小时候倒还常见一些,林月盈刚来时晚上发噩梦,或想念爷爷, 不太清醒,常常夜中痛哭流泪, 喃喃叫着要爷爷, 秦既明困得不行, 也将她抱起来, 他那时只会一个抱小孩子的姿势, 一手抱、托着腿, 让她坐在自己胳膊上, 另一只手扶着她的后脑勺。不像现在,她两只月退都要卡住秦既明, 背后是流着温水的墙。

以前哄她止哭也容易,秦既明模仿着爷爷, 也哼同样的歌给她听。

乖乖睡觉觉。

妖怪找不到。

那时候会有一些家长编出来话来吓晚上不睡觉的小孩子,说什么再不睡觉就会有坏人抓你走喽!什么再继续哭, 妖怪就出来吃小孩啦!

秦既明从来不会这样骗妹妹, 他一直都是耐心沟通, 抱着怀里的妹妹,问, 是想家了吗?想去哪里?想爷爷了吗?不哭不哭, 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现在哄林月盈也容易,不过不用再千方百计地哄她止哭,越哭反倒抱他越紧, 还是和以前一样, 感觉受委屈了还是要兄长抱, 要兄长哄,不过现在给她苦头吃的,也是兄长。

现在也不用再问妹妹是不是想家,想爷爷,想谁,她要哭就哭,左右不是因为难过或辛苦才哭。秦既明已经从丰富月光中领悟些什么,就像贪吃鬼要妄图吃下超过胃口的食物,林月盈也是这样,睫毛被泪水打湿一片,一边吸气,一边仰脸,要秦既明再亲一亲她。

秦既明不想问她,他已经从她表情中看出端倪。林月盈就是如此要强,小时候,学校里跑步比赛,她一定要拿第一名,和朋友去店里比赛圆杯装乐高块儿,也一定要装最满的,拿最多的,满到塞不下了还要固执地往杯中塞坚硬的柱,一定要挤得毫无空隙才肯罢休。要强的人,也贪多,似乎贪婪和好胜不会分家,天生就该在一起。

秦既明不知林月盈怎么养成了这样一个习惯,曾经他也反思,是否因在成长教育过程中未给她更多的安全感,还是没能正确引导她的价值观?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林月盈微微张开唇,正呼出颤颤的、薄荷味的气,色厉内荏这个词形容她一点儿也不错,或者,绣花枕头?气势汹汹到好似要气吞山河,其实不要说吞山吞何吞天地,吞个峰顶脸就要白似云彩,偏偏还有胆量继续,没多久就脚抽筋。绣花枕头不中用,漏了一地,被吞的不乐意,牢牢圈住持续。那声音不像是夜晚暗礁上引诱水手的塞壬,更像一个吃撑了的小海豹,费劲儿地去拍拍自己被装满的肚子,不自觉地背靠着海水岩板往下滑,再往下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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