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道……”贺靖远脸上的神色变了几变,带着惊讶,像是想不到赵文宛会这般做似的,正要说些什么就叫赵文宛打断了话。
“大抵是因为那时候的误会,表哥觉着亏欠想要补救,表妹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这么好的东西该留给未来表嫂才是。”赵文宛像是没瞧见贺靖远此时的脸色似的,执意将匣子推到了他面前。
先前只是没想到,后来跟顾景行那么一搅和,每次看到首饰盒旁边搁着的匣子,就觉得这事儿拖着并不妥当,今儿个正是个机会,也该说明白了。
贺靖远想说的话哽在喉咙里,只直愣愣地瞧着赵文宛,心里转来转去的是她已经知道这镯子的意义还是不知,被她拿话那么一堵,少年人也要脸皮子,愣是没再问出口,却又带了一丝不甘心。
“……宛表妹可是有喜欢的人了?”
赵文宛的笑意僵了片刻,脑海里却不自觉蹦出个不合时宜的画面来,端了茶杯抿了口茶作掩饰地哼了声,算作应答。
贺靖远面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心中不免嫉妒,更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暗情绪。“喜欢到连我亲手为你而制的弓箭都能相送,表妹真是做的一手好人情呢!”说罢就揣了匣子夺门而出。
被扇回来的关门响动带着离去之人的怒气,颤动了两下,也惊着了喝茶的赵文宛,半晌还摸不着头脑。
弓箭?想到收礼时西平侯夫人所说……赵文宛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了,闹了大误会了。贺靖远定是在哪儿瞧见方子墨使用认出来了,难怪瞧着今儿进门就有点怪怪的,可那时候的自己也不知道……
良久,赵文宛叹了口气,想这误会是结下了,任谁这么糟蹋自己的心意都会不高兴,罢了,等什么时候有机会再见时好好解释罢。
只是这事儿扯了方子墨,好像还连累了人,不知表哥那性子会不会为难了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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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的光景,天公作美,终于放了晴,屋脊、树梢、地面白皑皑地铺上了层寒霜,从糊了棂纱纸的窗棂映进来的光线比平常明亮了很许多,屋子里透出一种晶莹的清辉。
老夫人抹额上镶着鸽子蛋大小的碧玺石,身上穿着石青色刻丝通袖袄,手指拨动着一串沉香木念珠,听着屋子里的说话声,捧着青花瓷纹的茶盏一口口抿着。
“母亲,你瞧,荣姨娘这肚子尖尖的,像不像是男孩儿,我记得我那会儿怀了越哥儿也是这么个模样。”林夫人挨着荣姨娘坐着,一身绛红色金银刻丝对襟直袄,头上斜斜绾了一支镶暗红玛瑙平花银钗,瞧着极是喜气。
荣姨娘叫她的热情弄得有些束手束脚,不知该往哪儿摆,又怕自己瑟缩惹了五姑奶奶不高兴只得陪着笑的,伸手摸了摸自个儿肚子。
“这般大的,几个月了?”
“出了正月就六个月了。”荣姨娘脸上带了一丝做母亲的温润光芒,对腹中孩儿也满是期待。
林夫人瞧见掩唇呵呵笑了起来,“这孩子啊越到后头长得越快,看你两颊都没多少肉的,该是好好补补。”
“老夫人对奴婢很是照顾,已经补很多了,这阵儿也不怎么吐了,衣裳都有些穿不下了。”荣姨娘连忙道。
“多补点好,趁着天晴儿在苑儿里走动走动晒晒太阳,对孩子好的。”
老夫人侧耳听着,亦是点了点头,补了一句,“等开了春,天气暖和些,现在这下雪路滑的,还是当心着点好。”
“是,奴婢明白了。”荣姨娘恭敬应了下来。
林夫人见老夫人发了话,晓得自己一气之下跑回娘家的举动惹了她不喜,可又实在没办法,见这会儿对自己不像昨儿个黑脸,遂扮乖道,“盼三哥的孩子盼了这么多年,母亲终于可以心想事成了,瑞哥儿在府里也好有个伴儿。”
赵老夫人觑了她一眼,淡了笑意,却也是点了点头,显然也是喜欢多子多孙的。
正说着话的,赵文宛披着青莲绒的灰鼠斗篷走了进来,叫屋子里的暖气一熏,脸上带起一丝潮红,随手解了斗篷带子,露了里头的流彩暗花云锦裙,衬得肤白胜雪,给老夫人请了安。
赵老夫人这时才真真切切露了高兴笑脸,忙是招了人过来坐,捂了一把她凉着的手,揣了给暖着。“瞧着没少穿,怎么手还是这么凉,什么时候有空老婆子去宫里讨个方子,给你祛祛寒气。”
赵文宛顺势坐在老夫人榻旁的黄花梨细雕八脚凳上,素齿朱唇,眉间一点清冷,叫人惊艳地挪不开眼。听了老夫人的话,乖巧应了个好字。
这截然不同的待遇叫林夫人看着好不嫉妒,晓得母亲偏疼赵文宛,这也偏得太过了罢,全然忘了是自个儿先做了不对的事儿,老夫人才不乐意看一眼的。
赵文熙随后施施然而来,由绿云搀扶着,能瞧出腿脚不便来,进门就落了林夫人眼里,当下关心道,“哎呀,文熙的脚是怎么了?”
“姑姑,是年前去寺庙祈福,不小心崴的。”赵文熙乖巧答了,心里也急的,这脚伤拖了有一阵了,幸好大夫诊了说没伤到骨头里。想到只是一点点的小伤,却因着婆子那一出和那夜里……才变成了现在这严重模样。
赵文宛察觉到赵文熙投过来的视线,望了过去,就看到后者嘴角绽了抹笑,衬着那一身月白色镶金线滚边素色褶裙,生生看出一丝惨淡来,后颈莫名一凉,却也回了一抹笑。
“脚伤着且得好好养,我记得我那儿有很好用的药膏,一会儿着人给你拿过去。”林夫人让人在自个儿身边坐下,显了长辈关怀道。
“谢谢姑姑,一阵儿没见祖母,就想着过来瞧瞧,这伤也该快好了。”赵文熙面露羞涩道。
这般柔顺乖巧的态度才叫人看了舒坦,林夫人心里如是想道,再看老夫人嘴上埋怨赵文熙不注重自个儿,却也慈爱地看着,就晓得这个也是老夫人心头的宝,刻意亲近了几分道,“过了年儿,文熙文宛都有十五了罢?瞅着就及笄能嫁人了!”
最近对于年龄槛儿特别敏感的赵文宛蓦地抬眸,机警地瞥向了林夫人,她这个姑姑哪有那么好心来操心她的婚事,估摸是藏了什么别个心思罢。
“上回听闻琼花宴上文宛可是大出风头,夺了魁首,这想要上门求娶的定不少。”林夫人呵呵笑着说道,暗暗瞧了一眼老夫人,见她脸色愉悦,便接着说道,“光是向我打听的就不少,这一个个的要排起来,怕是要到城门口了。”
赵文宛抿着唇,淡笑着并未吭声,女儿家的提到婚事总归要矜持一些,她虽然不介意这些,可该守的礼仪还是要守的。
“这话我可没掺水分,不过文宛呐,听姑姑一句,这婚姻大事是一辈子的事儿,得好好挑,依着咱们文宛的家世才貌,必然要挑个各方面都出众的,才配得上。”林夫人今日对此好像特别热情。
杨妈妈端了新茶进来,赵文宛端了一杯,悠悠品着听她掰扯,脸上始终噙着淡笑,仿若听得仔细,倒没急着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