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妻薄情(181)
*
程丹若路过泗水的那天,谢玄英正在翻越沂蒙山。
折兵五十余,不包括押送辎重的民夫。
就是亲军的兵卒!
他们没有死在与敌人的战场上,死在了深山老林。有人是摔下悬崖死的,有人是被毒蛇咬了,还有马摔断腿,把人颠下来,结果人折了脖子。
还有莫名其妙开始发烧,拉肚子的,上吐下泻,根本止不住。
谢玄英只觉匪夷所思。
虽说是翻山越岭,可并不是真的骑马翻山啊!
他们物色了两个熟悉沂蒙山的向导,是一对父子,一对兄弟,前者是货郎,后者是马夫,都较为熟悉周边的地形。
而走的山路固然陡峭,却是山民世世代代踩出来的,骡子能走,马也能,夜晚还能在村中休息。
就这样,还能莫名其妙地损失人手,亲军的实战能力可想而知。
谢玄英很庆幸,没有直接把这群人拉上战场。
他抓住机会练兵。
按编制,每个小旗管十人的队伍,每个总旗管五十人,每个百户管百人,每个副千户管五百人。加上运送粮草的民夫百人,亲兵护卫百人,总计约二千二百人的队伍。
这么多人在狭窄的山间行军,其实就是一条巨长无比的长龙,前面的望不到后面的人,一有不慎,中途有人出差池,队伍就要乱。
谢玄英要求小旗骑马在最前面,麾下九人只要跟着自己的长官即可。而百人的队伍里,百户在最前面,两个总旗一中一尾,负责自己的五十人,如有掉队,立即挥旗示意。
郑百户、刘副千户这样管五百人的军官,负责协调每日的行程安排——哪一队负责开路,哪一队断后,哪一队警戒,哪一队保护粮草,必须井井有条。
谁的工作没做好,今天最后吃饭。
与此同时,谢玄英不仅与军士同吃同住,还每天陪着最差的队伍吃剩饭。
将领解衣推食,十个里至少有七八个能够收服手下的心,剩下的是做戏太烂。而谢玄英不仅是将门之后,他还有一个别人没有的优势。
一个五大三粗的军官和众人称兄道弟,底下的人会觉得他豪爽,讲义气。一个超级无敌大美人和大家同甘共苦,下面的人会自我反省,觉得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
是夜,月明星稀,篝火微弱。
谢玄英捧着冷硬的干饼,面无表情地撕开,在水里泡软了咽。
周围鸦雀无声。
今天垫底的是负责护送粮草的队伍,军士们没留神,车坏了,没有及时听从民夫的建议修理,导致路堵了半天,全军原地耽搁半个多时辰。
谢玄英责罚护送那辆车的小旗不许吃晚饭,并提拔之前提建议的民夫,然后,大晚上的和大家一起吃冷饭。
难吃。
被罚的小旗低头罚站,不去看其他同僚责怪的眼神:你好意思吗?让美人将军吃冷饭?人干事?
小旗羞愧地恨不得钻进地缝。
一刻钟后,谢玄英终于吃完了手里的半张饼。
剩下的一半,他递给了受罚挨饿的小旗:“吃吧,下次须小心。百姓虽愚钝,却不可小瞧。”
小旗感激涕零,想推拒他的好意,但目光落到他的脸孔上,忘词了。
回神时,手里半张饼,人已经不见了。
如此数日,军队的纪律性和组织性大为上升,他们也终于自沂蒙山的缝隙中穿插而出,来到新泰的南部。沿着山脉向东直行,就是蒙阴县了。
派出斥候探路,派人潜入周边村镇询问,再令人去新泰与蒋指挥使对接。
很快,最新战况新鲜出炉。
谢玄英全猜对了!
水师来到新泰,打了叛军一个措手不及。但当县城易主之际,蒋指挥使发现有一小支骑兵护送一辆密封的马车,意图退据蒙阴。
他不是不怀疑诱饵,然而,叛军叫嚣着“鲁王在此,尔等可敢上前”,把他逼入进退两难之地。
蒋指挥使只好一面派人骚扰拖延,一面询问新泰的官吏。
县令被杀,主簿尚在。
他说,贼人占据县城的日子,确实囚禁着谁,送饭的差役听他骂人,说自己是鲁王,要他们救人。
蒋指挥使又问,城里只有一点叛军,大部队去哪里了?
主簿如实告知,说之前左右护法就率领亲信出兵了。
蒋毅做事谨慎,怕他被收买,还问了其他人,都说大部队在攻城前几天就离开了,这才让他下定决心追击。
左右护法的主力,就在蒙阴和新泰的山道里,等着他。
中计了。
第118章 逸待劳
假如问蒋指挥使现在的心理活动, 他只能说:非常后悔。
轻敌了。
这是将领最致命的错误,再老道的将军, 一旦轻敌, 就有可能死掉,毕竟人都只有一条命。
但他也没有那么轻敌,至少没为了功劳就跑去自己救鲁王。
理由?怎么说呢, 蒋毅觉得, 上头的人不一定想鲁王活下来,葬礼都办了, 但他又不确定是不是要保对方一条命, 毕竟是血亲, 所以犹豫一下, 让部下去了。
五百人的救援小队, 没能回来。
蒋毅就知道问题大了。
过一日,部下的脑袋被人送了回来。
挑衅!
蒋毅知道,哪怕前面是火坑, 自己都得往下跳了。不然事情传回京城, 他龟缩在城里什么都不做,皇帝不给他撤职是不可能的。
再说, 他还是有一点轻敌的。
此时此刻,仍然没想到,埋伏部下的有可能是马贼的骑兵, 还在琢磨是不是无生教的主力部队。
没办法,他们占据地利之便,只要埋伏得好, 不需要骑兵也能将五百人的小队全灭。
蒋毅没有选择,也还没有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大意, 所以,他选择出兵。
他还是有点本事,选择绕开最狭窄的一段山路,略微拐个弯,斜插进山里。这样不仅不会被堵个正着,还能打散敌方部署——山间行军,大家都是狭长的一条队伍,一冲就散。
叛军乌合之众,比纪律性,那还是得看官兵。
然后,他就被拖进了胶着的战局。
是,叛军都是一群没有受过训练的马贼、农民和纤夫——山东有运河,养出了一大批干体力活的脚夫苦力,个个都是精壮的汉子,但他们都和朝廷有仇。
交不完的苛捐杂税,被差役官兵驱赶殴打,家人饿得奄奄一息,官府却不肯开仓放粮,任由他们目睹着亲人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