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妻薄情(94)
程丹若道:“多谢你美意,但我不许义父饮酒,被他知道我得了酒,必定是要埋怨我的。”
王咏絮抿嘴一笑,对她与晏鸿之的关系有了更深的了解。
又问起她近日都在忙什么。
“做药。”程丹若说,“试验了两个治冻疮的方子,效果尚可,对了。”
她佯装才想起来,自怀中取出一张纸:“我翻了些书,这是治疗痫症的几个针灸方子,下次你遇见大夫,或许可以问问是否有用。”
论医术,她肯定不及古代中医,但她有最完善的医学资料,很多是眼下尚未有人总结论证的。
王咏絮谢过她好意,接过来看了。
程丹若莫名惭愧:“字写得不好,见笑了。”
“看得出来。”王咏絮到底小,没养出空口说瞎话的本事。她跳过这茬,“多谢姐姐惦记。”
程丹若摇摇头:“举手之劳,希望能帮到你。”
要她给王咏絮治病,她自问没信心,但提供几个好方子,交给御医论证,那是真算不得什么。
“两位妹妹好生清闲。”两人正在说话,许意娘不知从何处漫步过来,“也容我躲一躲。”
王咏絮轻嗤:“看来郡主过来了,众星捧月的人不是你,可是觉得寂寞了?”
许意娘叹了口气,忽然反击:“絮娘,定亲也好,退婚也罢,均非我能决定,你纵爱慕三郎,又何必对我咄咄逼人?”
王咏絮差点跳起来:“你别胡说八道!我就是看不惯你的清高样,同谢郎有什么关系?”
“说的好。”许意娘点点头,“如今偌大个京城,谁都可能嫁三郎,唯独你同我不能,最不该生分。”
王咏絮冷笑:“你以为我嫉妒你?呸!我王咏絮不是见不得别人好的,你大大方方欢喜,我自然祝福你,偏你一副都是父母之命的样子。丢了婚事,我真心想安慰你,可你到好,无悲无喜,弄得我像跳梁小丑,好,那我就幸灾乐祸,你就是活该!但凡你争取一二,都不至于弄丢良人。”
许意娘苦涩道:“你要我如何争取?婚姻大事,岂容我一晚辈置喙?”
“亲事未定,我怎敢欢喜?若我那时轻狂,今日便真无立足之地了。”她诚恳地说,“我知你心善,可多少人名为安慰,实则看我笑话,我不能丢许家脸面。”
王咏絮抿住唇角,神色略微缓和。
许意娘又道:“若我像你受祖父偏宠,我……”话到嘴边,倏地沉默,少顷,叹息道,“罢了。”
她起身,好像什么都没说过,恢复以往的端庄从容:“郡主既然来了,你我总得露面。”
王咏絮正想回敬两句,忽见一丫鬟提着裙角,疾步走来回禀:“姑娘……”
“怎了?”这是王咏絮留在厅里留心情况的丫头,若有什么动静,能最快过来回禀,以便应对。
丫头蹲身:“郡主听闻园子里有冰湖,说想去瞧瞧,四姑娘已经带着去了。”
王咏絮无话可说,作为主人,当然要遵循贵客的心意:“既然大家都去了,那我们也去吧。”
她叫丫鬟送来雪帽,三人带上一道进园。
进入梅园深处,才知道什么叫“琉璃世界白雪红梅”,楼阁消失了,天地之间只能瞧见白雪和红梅,美得令人心颤。
沿着曲折的小径,她们进入梅园深处。
王咏絮和程丹若讲解:“园子后头有一小湖,如今湖水冻结,正好坐冰槎。外头的不安全,你既然来了,不妨一试。”
程丹若确实好奇,等到了地方一看,敢情是冰橇。
冰床是大红木头做的,四面有低低的阑干,大小有一人独坐的,几人共坐的,由健壮的仆妇在前面拉着,倏忽而过,十分刺激。
王咏絮抛开之前的种种,兴致勃勃道:“这会儿天不阴了,正好滑几回,程姐姐敢不敢坐?”
程丹若立时答应:“好啊。”
难得有的玩,不玩是傻子。
然而,堪堪命人去拖冰床来,便见一行仆妇过来,拿着木头栅栏,准备隔湖。
王咏絮喝止:“没瞧见我们在玩么,这是做什么?”
仆妇忙道:“三姑娘,老爷说要带人在湖心亭赏雪,叫我们隔开一些,免得冲撞女眷。”
王尚书的需求名列家里第一,王咏絮再遗憾,也只能到湖边的水阁歇息。
好在嘉宁郡主通情达理,且宫中亦有冰床可玩耍,道:“正好累了,歇一歇,也该作诗了。”
于是,大部队挪到湖边水阁,上茶上点心,备纸备笔墨。
王咏絮本不想参与,却被嘉宁郡主拉住:“早听闻王家三娘文采斐然,为京城第一才女,你若不敢写,我写了又有什么趣味?”
许意娘也没逃过。
王咏絮的脸色微微一变,旋即道:“咏梅诗,我是真做不出来了。不过郡主的小狗着实可爱,可准我赋诗一首?”
嘉宁郡主和气道:“那可再好不过了。彩环,将黄耳抱来。”
“是。”宫人抱来松狮犬,给众位小姐们玩耍,“它今儿有些怕生,姑娘们莫要靠太近了。”
话虽如此,不是谁家都准养猫狗的,尤其岁数小的,乍然见到毛茸茸的松狮,怎么看怎么可爱,喜爱非常。
王咏絮瞧几眼,心里就有了,略作思忖,不过一炷香,便提笔写下一首《喜松狮黄耳有感》。
文辞活泼,清新隽永。
她颇为自得,刚想请朋友们一观,忽然就听见众人簌簌起身,窃窃私语。
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
抬头,果不其然,远处湖心亭上来了几个人,干瘦的老者是她祖父,坐在他下手的年轻公子,身穿黑色缂丝云纹的大氅,翻出来的一层白色皮毛光洁油滑,一丝杂色也无,乃最好的上品狐皮。
王咏絮心里蓦地窜出火气。
又是你!
她攥紧手指,气得发抖。
“絮娘?”程丹若无意间瞧见她的异常,不由关切,“你还好吗?”
王咏絮委屈死了:“为何每次都这样?!”
不是犯病就好。程丹若略微放心,又不解:“什么每次?”
王咏絮死死抿住嘴角。
只要审美不扭曲,没人不爱谢郎,但喜爱也有前提——没犯着自己。而她已经不止一次,因为谢玄英受委屈了。
十岁那年,她为诗会准备了一首极好的诗,打算一鸣惊人,然后大美人来了,大家都在看美人,哪怕夺得魁首,大家也不讨论她的诗,就讨论美人。
烧毁的大量诗稿,夜不能寐的推敲……呕心沥血的作品,比不过谢郎美貌。
王咏絮学不到脏话,不然真的有很多脏话要讲。
此后数年,类似的事情总是不断上演。大家毕竟同属大夏的权贵社交圈,总有几次碰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