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换做一般的商队,早已在睡梦里被洗劫一空。
就在二当家陆返操着砍刀准备带人大举进攻之际,甲板上忽然亮起无数火把,从船舱里鱼贯而出,宛如数条长龙,井然有序。
兵刃摩擦之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对方脚步声一听便知训练有素,陆返大惊,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不好,这些人是官兵!”
“快撤——”
他话音未落,一柄长剑泛着冷锐的银光冲着他斜刺而来,陆返就地一滚,匆忙闪开。
两人一刀一剑快速过两招,陆返愕然抬头,火光下,江明秋一身月色儒衫,剑尖笔直指向他,甚至有闲工夫冲他叹了口气。
他目光怜悯:“偏偏撞上这艘船,也算你倒霉,有这身武艺,不为国出力,为何非要做贼呢?”
陆返大怒:“我呸!朝廷的狗官,都不是好东西!”
要不然朝廷昏庸,他岂能落到家破人亡沦为贼寇?
竟然还敢在他面前大言不惭!
陆返心知今晚是不能成事了,这些官兵为何突然出现在荆湖附近?莫不又是朝廷派来剿匪的。
四周已然响起兵兵乓乓地砍杀声,这些官兵悍勇非常,手里的武器也比这些水贼好得多,挂在船舷的绳索一条条被砍断,那些水贼被打得不断后退,眼看就没有退路了。
陆返唇边泛着冷笑,两指衔在嘴里,用力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扯呼——”
他一刀迫退江明秋,转身毫不犹豫从甲板上跳入江中,江明秋赶忙探出身子查看,漆黑的夜里波涛磷磷,哪还找得到什么人影。
“扑通扑通”接连不断的落水声此起彼伏,两百余水贼在抛下数十具尸体后,干脆利落地跳入江水之中,依仗着极好的水性,灵巧地爬到小渔船上,飞快划船离开。
数十艘渔船一哄而散,朝着四面八方快速划走。
他们对这里的地形熟稔于心,只要他们进入荆湖,往茫茫芦苇丛里一躲,哪怕派出几千条船的官兵,也很难抓到。
江中三艘官船体型大,速度远远赶不上这些灵活小巧的渔船,一时之间无从追击,只好停留在原地。
士兵们将几个倒霉的俘虏关押起来,另一些人开始收拾敌人尸体,清理甲板。
秋朗抱着剑站在江明秋身后,眯了眯眼,冷然道:“你明明可以杀了那人,为何将他放跑。”
江明秋收剑回鞘,朝他温和一笑:“他是个小头目,听他语气,似乎对朝廷误会颇深,杀他容易,要改变他这类人的想法却很难。”
他沉默片刻,叹口气道:“我曾在长宁河上治理河道多年,像他们这样的水贼,夜里是贼,白天却是普通的渔民,民与贼之间的界限并不那么清晰。”
“杀贼,治标不治本。”
秋朗蹙眉道:“你想招安?不怕招而复叛?”
“确实会叛。荆湖水贼,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朝廷无法根除的心腹之患。”江明秋点点头,又摇摇头。
“陛下既然是特地前来荆州,想必心中自有计较,还是先去向陛下禀报吧。”
江明秋清处理好善后,来到萧青冥船舱外,轻轻扣响门扉:“陛下可醒着吗?臣有事禀报。”
他在门口的冷风中站了半天,终于有人打开了门。
“陛——”江明秋刚开口说一个字,却惊愕地看见摄政大人披着一身寝衣站在门口。
“摄政大人,怎会在此?”江明秋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房间。
喻行舟慢条斯理道:“臣与陛下促膝谈心,忘了时辰 。”
“呃,哦……”江明秋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喻行舟面带微笑望着他:“陛下已经就寝,江大人如果不是要事,不如明日再说。”
大抵是春夜风寒露重,江明秋在他的笑容里莫名其妙感到一丝丝寒意:“臣这就告退。”
舱门“啪”的一下再次合拢。
萧青冥侧卧在床头,单手支着脸颊,露出一双□□的肩,懒洋洋道:“他们解决了?”
“看样子是。”喻行舟回到床边,正要坐下脱鞋。
萧青冥却拖着调子慢吞吞笑道:“老师怎么还在这里,是没有自己房间吗?”
喻行舟似笑非笑睨他一眼:“陛下不高兴臣在这里,那臣可走了。”
说着,他作势要起身,衣角却被拽了一下。
萧青冥免为其难道:“罢了,朕就委屈一下,让你挤一挤好了,谁让朕尊师重道呢?”
喻行舟忍不住笑出声,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夜色里,一对影子影影绰绰。
“陛下还没告诉臣,是臣好还是贵妃好?”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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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江: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大为震撼
第119章 陛下的决意
翌日又是一个艳阳天。
长宁河滚滚波涛被船头破开,朝着两侧汹涌而去。
萧青冥站在甲板上,举着望远镜眺望前方,荆州首府荆庭城已赫然在目。
江明秋站在他身侧,对于昨晚摄政大人彻夜呆在陛下房内,直到今天早上才双双出现一事,闭口不言,只规规矩矩把昨夜遭荆湖水贼袭击一事简单说了。
萧青冥淡淡“嗯”了一声:“你的想法是对的,不从根源解决问题,这些水贼是杀之不尽的。贼就是民,民就是贼,朝廷如何剿匪都没有用。”
江明秋沉默片刻,道:“荆州的根源在一个穷字,但朝廷国库赈济有限,别处也需要钱粮,陛下打算怎么医治这个顽疾呢?”
萧青冥正要说话,忽然目光一凝:“那里在做什么?”
他将望远镜放下来,楼船这时已经在逐渐朝着岸边码头靠近,距离沿岸越来越近,不需要望远镜也能看清。
江明秋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岸边正围着一大群百姓,中间搭有一方高台,台上设有一座祭坛,摆满了猪羊瓜果等各种祭品。
祭台前,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神婆面对河岸高举双手,嘴里念念有词不知说着什么。
她身后,几个少女被草绳绑着,正跪在地上瑟缩成一团,低低啜泣。
周围围观的百姓,没有一人对那几个被绑起来的少女伸出援手,反而跪在地上,跟随着黑袍神婆,不断重复着举手跪拜的动作。
江明秋脸色瞬间一沉,脱口而出道:“不好,这是村民在祭拜河神!”
萧青冥眯了眯眼:“祭拜河神?”
片刻功夫,神婆似乎颂完了祝祷词,指使两个身强力壮的壮汉,拎小鸡一般将少女拎起来,在她双脚上绑上石头,推到岸边一片简陋的木筏上。
木筏上铺满了干草垛,另外一人举着火把,正准备点火。
祭神的村民里,突然冲出来一个中年妇人,哭喊着想要救回自家女儿,却被她的丈夫和其他村民死死拉住。
就在壮汉准备点火,将木筏推下河岸的刹那间,一道漆黑的影子倏然而至,在半空中划过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残影,一道锐利的剑光不偏不倚斩在火把之上,瞬间斩成两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