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万马奔腾的铁蹄声从另外一个方向由远而近,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灰蒙蒙如同扑面而来的海啸,朝着战场的方向,笔直地冲刷而来。
从衣着和援驰的方向看来,竟然是大启的援兵!
大地仿佛都在震颤,浩浩荡荡的骑兵以雷霆万钧之势,从后方包抄而至,和黎昌带领的禁军一前一后,刚好把苏摩的披甲军前后夹击了!
一支数万的生力军出乎所有人意料,强硬插手战局,胜负的天平再次发生倾斜。
硕大的“幽”字大旗迎风招展,红得刺目。
苏摩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沉稳的脸色终于开始慌了:“怎么回事?幽州军去年就被打没了?哪里来的幽字旗?”
万户罗树哑着声道:“这个我倒是知道一点,去年幽州战败,幽州军被启朝朝廷责难,大部分解散流亡,听说有一部分幽州兵逃走,被收拢到相邻的雍州去,当边关军了。”
苏摩皱眉:“萧青冥疯了?不怕边境门户大开,被羌奴国趁虚而入?竟然把边军调过来。”
罗树摇摇头:“若是京城老家都没了,还要边关干嘛?”
他们哪里知道,萧青冥压根没有调动边关军。
他甚至根本不知道,在幽云府被破,幽州被割让后,居然还有一支幽州兵残存着!
在这种千钧一发危亡之际,这支残存的、被朝廷抛弃过的幽州兵,竟然冒着偌大的风险,千里迢迢赶来救他这个、埋葬了幽云府十万军民的“罪魁祸首”!
看到幽字大旗那一刹那,萧青冥内心的动容和震撼,翻江倒海,全身血液上涌,血色几乎蔓上眼眶。
是谁?是身为雍州主将的黎昌吗?
好像也只有舅舅有这样的威望,和对他的誓死的保护与效忠……
眼看局势即将倒向大启,太子就要被萧青冥抓走,对苏格忠心耿耿的副将阿木尔彻底坐不住了。
他不管不顾催动马匹,朝黑鹰骑大喊:“夺回太子!哪怕跟萧青冥同归于尽!”
“是!”数十黑鹰骑们齐声应和,立刻冲了上去。
两军对垒的大军离他们都还有一段距离,此时此刻,才十丈远的黑鹰骑们是萧青冥最大的威胁。
萧青冥眯起双眼,一声冷笑,再起抬起手丨枪,对准了阿木尔。
在他身侧,秋朗冷然拔剑,就要展开一场血战厮杀。
有秋朗在,这些人根本不足为惧,只可惜了一颗宝贵的子弹,萧青冥有些遗憾地想。
他正要扣动扳机,身后忽而吹来一阵劲风——
萧青冥霍然回头,飞扬的尘土中,一袭黑色官服的男人策马飞奔而至,宽大的袖袍和衣摆在寒风中翻卷出一阵凛然决绝之势。
喻行舟压低身子伏在马背上,扬手鞭马,一双黑沉的眼眸直直锁定在萧青冥身上。
于他眼中,战场上的千军万马仿佛被视为无物,成了不屑一顾的背景。
他的身影越来越近,黑色长发在呼啸的风声中凌乱飞舞,整个人如同一笔浓重的墨迹,深深绘入年轻帝王惊愕的眼底。
谁出现在战场上不顾一切来接应他,他都不会惊奇,唯独喻行舟……
怎么会是喻行舟?!
萧青冥忽而莫名感到一阵心悸,不合时宜的遥远记忆,蓦然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彼时两人尚且年幼,也是一个初春春寒料峭的时节。
萧青冥央着喻行舟要学骑马,喻行舟只好为他找来一匹温顺的小马驹,为他执缰,在前面不疾不徐地走。
还是小皇子的萧青冥任性又调皮,嫌弃慢悠悠的不过瘾,甩开缰绳就夹着马腹冲了出去。
喻行舟吓了一跳,立刻飞身上马在后面追,束发的丝带都散开了也无暇去顾。
那时年少轻狂,意气风发,乌黑青丝恣意张扬,笑容明媚如天边云霞。
近了,喻行舟一扯缰绳,成熟俊美的脸庞蓦然停在他眼前。
幼年久远的记忆在这一刻,跨越无数时间和空间重叠。
喻行舟轻轻喘气,一把握住他的马缰,面色染上一片焦灼和疾驰后的浮红。
“跟我回去!”
他手劲大的出奇,丝毫不像一个弱不禁风的翩翩文臣,萧青冥恍神之际被他牵了缰绳,连人带马后退了好几步。
自喻行舟身后,莫摧眉、张束止,还有上十个黑衣死士急速鞭马而来,将皇帝几人牢牢护在身后,与扑杀而来的黑鹰骑混战在一起。
苏摩率领的披甲骑兵彻底被幽州兵和黎昌的禁军隔绝开,无法再朝他们靠近一步。
苏摩嘴里发苦,暗叹一声,这下完了。
萧青冥转过脸,细细打量着喻行舟沉静的侧脸:“这支幽字旗的边军,是老师调来的?老师就算不担心朕的猜忌,难道不担心边关不稳?”
喻行舟淡淡道:“自然是担心的。”
“哦?”
喻行舟漆黑的眼瞳凝视着萧青冥:“不过,于臣而言,有些事更为重要。”
萧青冥沉默片刻,忽而一笑:“老师还有多少事,是朕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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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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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功臣与阶下囚【二更】
萧青冥被喻行舟和秋朗一左一右护在中间,终于成功带着燕然太子退回了城池。
后方,苏摩眼见彻底失去救回太子到底希望,麾下的披甲骑兵试探性冲杀一阵,便退了回去。
新加入战局的这支幽字旗边军,可不是中央禁军那群花架子。
他们常年在边关作战,去年在幽州,更是与燕然骑兵正面对敌不少次,虽说野战输多赢少,但更多与朝廷重文轻武,多委派不知兵的文官指挥军队有很大关系。
更别说将领吃空饷,朝廷拖欠粮饷,不知闹出了多少哗变和逃兵事件。
论战斗力,这支最后残存的幽州兵,已是从尸山血海中存活下来的精锐骨血,并不弱于苏摩的披甲骑。
幽州兵丝毫不像中央禁军那样,对燕然军打心底里恐惧,反而内心刻骨铭心的仇恨溢于言表。
他们几乎人人都有亲友死于燕然军手中,或者被抓去沦为奴隶。
一见到这些曾经践踏过家乡的披甲骑兵,就红了眼,迎着骑兵的冲锋与对方狠狠撞在一起,杀气和血性在震天的厮杀声中沸腾。
城楼上守城的禁军哪里见识过这等血气四溢的场面,士兵们面面相觑,原来大启也有这样悍不畏死的强军吗?
不过一轮试探性丨交锋,在高地观战的苏摩就摇了摇头,虽说他的披甲骑兵并不惧这些幽州兵,但双方在士气上有天大的差别。
己方昨夜才经过一场蔓延至整片营地的大火,和巨额非战斗减员,损失惨重,粮草被烧的噩耗传得沸沸扬扬,不得不杀马补充粮食。
再加上身为主帅的太子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大启天子俘虏,抓进了城里。
十几万大军闹得灰头土脸,根本无心继续打仗,更别说这其中还有好几万本就是毫无战斗力的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