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中沁出笑意,陆宴初看老仆亲切和善,尝了一口,笑道:“味道很好,谢谢。”再挑起一筷面条,他低眉盯着,似想起什么,语气蓦地含了些唏嘘沉重,“从前不明白这有什么稀奇的,直到后来才知道区别在哪里。”
“是啊是啊!”曹历言语恭敬,“大人您用完放在门外即可,老奴明早来收。”
“谢谢。”
“大人客气,这都是老奴该做的。”
门轻轻阖上,一切归于静寂。
陆宴初叹了声气,慢慢用完面,如老仆所言放在门外。
闭目歇了短短一个多时辰,因心底记挂着事儿,不到寅时,陆宴初就惊醒。
他侧目望向窗外,思绪随那轮弯月渐渐飘远。
六月太后大寿后,他差人一路追踪打探,奈何古松仙鹤佛拜寿竹雕几度辗转,经手人就有好些个,前不久他才得知此物最先出现在扬州钱氏竹雕。
赵家的东西出现在这里代表什么?他脑海里首先想到的……自然是她。
转眼六年,泖河村没她任何消息,派去金陵的人翻了两遍城,更没找到什么唐大当家,消息至此,全断了。倒是三年前宋里长来信,声称镇上有人去荆州探亲,疑似看到了她本人,不过没能近瞧就失去了踪迹,也不知是不是豆苗儿。那时他不如现在备受桎梏,告假亲自去了趟荆州,可惜无功而返……
天色渐渐浮出一抹曦光,白夜交替之时到了。
隐隐听到似有小孩朦朦胧胧的笑声传来,却不知是不是听岔了。陆宴初起身洗漱,叫醒随从,他候在曹老先生门外,等人一出来就上前言谢告辞。
“陆大人倒是客气。”曹筵及起得早,没想到他起得更早,低眉整理袖摆,他又道,“陆大人离开扬州时来老夫这吃顿便饭再走吧!”
没多加思考,陆宴初颔首,曹老的性格他昨晚领教过,便不扫他兴,干干脆脆答应。
出上西院院门,陆宴初称不必再送。
与随从走出德善书院,他步履匆促地乘上马车,沉声道:“去城内钱氏竹雕。”
第32章
清晨,东院莲花池聚集了大帮学生,他们个个手持书卷,或站或坐,朗朗读书声穿透薄雾,德善书院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下西院,豆苗儿母子正坐在堂屋用早膳。
“娘,福宝等会想跟您去北院摘橘子。”捧着比脸更大的碗,福宝咽下嘴里的面条,口齿清晰道。
“去年不知道谁被树上掉下来的橘子砸了头,‘哇呜’一下就哭了呢!”
心虚地埋头啃面,须臾,十分不甘心的重昂斗志,眨巴着眼睛惊讶好奇道:“是谁呢?娘,是常亭哥哥么?”
豆苗儿看他一眼:“娘待会帮你问问他。”
“咳咳……”拢袖轻咳,眼见糊弄不过去,福宝从凳子上跳下来,将她衣袖攥在小手里拧啊拧,拖长了音调开始撒娇,“娘……福宝长大了,脑袋也变大了,去年砸得真的很痛,今年砸下来就不疼了,福宝保证不哭鼻子,去年真是脸都丢尽了,今年不消您说,福宝绝对不哭,若哭了,就是、就是北院里养的小猪!”
嗔他一记,豆苗儿揉揉他脑袋。
她原本就不准备拒绝,只是提前给他个提醒罢了!
深秋,树上橘子皮儿是青的,但里边橘肉已清甜可口,还微微带有一股不涩舌的酸味。每到这个季节,他们会先摘一批早橘拿到市集上让学生们贩卖,将攒下来的银子用来购置些必需品。
中午,常亭来寻她,说是钱氏竹雕钱掌柜的来访。
豆苗儿忙让陈婶子将客迎到西院,匆匆洗漱换了套干净衣裳便去见人。
“赵夫人。”钱玉恒闻声侧眸,指着桌上的一兔子吃草竹雕笑道,“赵夫人能不能做些这种类型的?钱某瞧着娇憨可爱,孩童与妇道人家定是欢喜。”
“这只不过是我随手做来给福宝的玩物,钱掌柜若喜欢,让您铺子直接做就成。”豆苗儿笑着踏入门槛道。诸如此类竹雕不过在造型讨个巧罢了,实际并没什么难度。
“那钱某就多谢赵夫人了。”拱拱手,钱玉恒带笑的面色渐渐变得严肃。
“是出什么事了吗?”
“实不相瞒,赵夫人,今晨铺子还没开门前就有一男子在外守候,他,是来打听您的。”
蹙眉,豆苗儿低眉思忖,自打卖了古松仙鹤佛拜寿竹雕,她就猜赵家的人可能会心有不甘的找来,所以现在是他们找来了?
“钱某瞧他神色冷沉,一双眼睛如鹰,看你的时候整个人都感觉凉飕飕的,特别不好招惹。便跟他说当年来卖古松仙鹤佛拜寿竹雕的是个中年男子,早不知姓名住址踪迹。”
“谢谢钱掌柜。”豆苗儿不愿再与赵家牵扯上关系,松了口气,“那人长什么模样?”
“挺年轻一男子,穿玄色长袍,模样生得不错,就是眉总拧着,面目不善。”
眸色迷蒙,豆苗儿想象不出这人是谁,她对赵家子实在没什么太大的印象,不过钱掌柜既已替她摆平,这事儿不用再放在心上。
“都中午了,钱掌柜留下吃顿便饭吧!”
摆摆手,钱玉恒捋着胡须笑:“便饭不必,钱某能不能带篓橘子走?书院的橘林不知是不是整日听学生们吟诗颂词,结的果都比外面那些甜多咯!”
哭笑不得,豆苗儿找来个竹筐,带他去北院摘些回去尝尝鲜。
忙碌整日,临近傍晚时分,常亭又来找,一脸喜出望外的模样:“夫人,您猜谁回来了?”
豆苗儿正在给福宝喂饭,每日三餐,时常头疼,她不知别人家孩子是不是也总这样,好好吃顿饭难比登天。
“谁呀?”晃着两脚丫子,福宝看到他如同看到救星般,双眼冒光。
“是……”知来的不是时候,可实在等不得,常亭满脸笑容道,“夫人,是李元回了。”
“哇,是舅舅吗?是舅舅回来了吗?”尽管对这个舅舅已经没啥印象,但福宝真是高兴得不得了,终于不用再吃饭啦,他跳着蹦起来,“娘,福宝去接舅舅。”语罢,一溜烟儿就跑出门拽着常亭急吼吼的要去找李元。
怔怔放下碗筷,豆苗儿起身跟着走出去。
去年春后,李元留信不告而别,说要去参军。
事实上前年朝廷募兵时,他就嚷着要报名,一因她不同意,二因不足十四岁,正正规规的军队不肯收他,此事就此作罢。却未想到年后他就……
豆苗儿才出下西院,远远一片身影行来。
为首的是……
眯了眯眼睛,豆苗儿确定不识,李元呢?微微踮脚,她往后张望……
抱着福宝,李元混在人群中与常亭等熟人谈笑,他们说他黑了瘦了却结实了,他嘿嘿咧嘴:“终于不是你们嘴里的瘦猴子了吧?咱现在是瘦老虎。”
“嘚瑟。”攥着殷红色皮鞭,年约十三、四的小姑娘扭头瞪他一眼,“待会找块空地跟本小姐过过招?瞬间将你打回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