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锁长河(出书版)(82)+番外
婉初迟疑地走过去:“请问您找谁?”
来人见了她,先是怔了怔,随即笑问道:“敢问,小姐可是姓傅?”
婉初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警然地打量对方。
那人忙从手提的公文包里取出一块玉牌子,双手捧着递到她手里。那牌子通体翠绿,上头刻着一个“兰”字。
俞若兰,那是婉初母亲的名字。这个牌子本来是一对,另一个牌子上刻的是一个“若”字,她送给了沈仲凌。
婉初疑惑地又瞧了瞧他。那人笑道:“这是夫人嫁过来的时候,送给大爷的见面礼。”
婉初听他说起“大爷”,这是家里头对大哥的称呼,更是疑惑,便问道:“请问您是?”
“鄙人马瑞,当年大爷出去读书的时候,我就跟着了。婉格格长得跟夫人真是像,刚才远远看您从车上下来,跟当年的夫人真是一个模样。”
婉初被他勾出伤心事,脸上也是一片凄然神色。马瑞又说了些往事,婉初这才放下小心,随着他在附近寻了一处饭馆坐下。
酒菜上齐,马瑞缓缓说:“大爷本想亲自来接格格,无奈事务繁忙。大爷也是辗转才知道格格回了国,这么久才寻过来,让格格在外头受苦了。”
婉初摇摇头,还是猜不透他的来意。
马瑞又言辞恳切地说:“现如今大爷的大女儿、您的嫡亲侄女都要嫁人了,您看,日子过得多么快。这一位姑奶奶,那是大爷的嫡长女,也是嫡福晋唯一的女儿。大爷说大格格出嫁的时候,您这个姑姑一定要在场。这次来就是请格格去定州参加婚礼。顺便问问您的意思,不知道格格愿不愿意去定州北地生活?您金枝玉叶一个人漂泊在外头,大爷总是不放心。”
婉初正是不知道该往何处去的。如今亲生哥哥寻了自己来,心想着倒不如过去看看。这里也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东西,金子也存放妥当了。到一个地方重新开始也好,躲着养伤也好,走得远一些,倒是可以细细考虑一下未来。于是便同意同他一同去定州。
马瑞自是高兴非常,两人就一同说说从前的故人旧事和父母从前的事情,说到开心处也喝了几杯酒。婉初心里的重担都卸了去,一身的轻松。她自恃酒量不浅,不知不觉就多喝了几杯。
这顿饭吃到了掌灯,马瑞送婉初回到小院子前,留了自己下榻的旅店,说先自回去禀报大爷,让大爷也开心开心。
婉初跟他告别后,掏了钥匙去开门。
路灯高照在门边,那光洒下来,檐下却是一片漆黑。婉初举着钥匙插了几回都没插进去,就有些恼了,退到灯下头去看钥匙上有什么机关。
这时候有冰冰凉凉的东西落在手上,原来是下雪了。
一片一片、纷纷洒洒,路灯所能见的光里,都迷蒙着星星点点。傅婉初伸出手,那些雪就落在她手里,久久不化。她又抬起头,那雪轻轻柔柔地落在脸上,因为酒劲发烫的脸,被这清凉冰得说不出的舒服。
“又要过年了……”婉初喃喃自语。仰着脸静静感受雪的清凉,情不自禁地就眯上眼睛。
荣逸泽早就在这里等她大半天了,到了傍晚时分,终是饿得受不住了,才去附近的西餐厅里吃了饭、喝了杯咖啡。这一个离身的工夫,婉初是来了又去。
他吃完饭坐在车里头一直等着,直到看到有辆车开过来,他又迟疑了。会是沈仲凌吗?却看见婉初同一个四十开外的男人下了车,两人不过说了几句就分手了。
荣逸泽怕她多心疑惑自己跟踪偷窥她,于是决定在一旁再等等。可看着她傻乎乎地开不了门,先是笑了笑。又看她呆呆地望天的模样,心头就是一片柔软。
她穿着卡其色的花呢大衣,脖子堆着一圈狐狸围领,短发是贴着脖子的。刚生了孩子,身段也还带着一点少妇的丰腴,双颊还有些没消去的肉。盈盈楚楚堆雪似的一个人。
荣逸泽望着雪里的人,眼前明明是傅婉初,可又分明不是去年初遇的那个人儿了。一时间,恍如隔世。
婉初觉得有些异样,睁开眼睛,荣逸泽的脸就罩在她的上方。她脸上有些饮酒后的胭脂红,眸子里一片盈盈潋滟。她只是不惊不讶地仰着头望他。
荣逸泽被她看得心头荡漾,轻轻俯下去,却在她的唇边停留住,目光在她眼睛和双唇间流连。
婉初心里藏着轻松和高兴,仿佛也是没处诉说。借着酒劲儿,她踮着脚迎上去,轻轻在他脸颊上点过一个吻,然后调皮地笑道:“今天是腊月初八呢!可惜没喝腊八粥。”这笑难得笑得随意,没了心思意念的支配,只是从心底里散出来的开心,荣逸泽却是在那宛然娇慵的笑里束手就擒了。
这就是他的腊八粥了。他甚至忘记了去年的腊八粥是甜的还是咸的了。虽然她或许是在酒精的刺激下的失态,也可能是西人惯有的没有意义的吻面礼,可他心里是无限的欢喜。
这世间那样多的女子,或是美或是娇或是艳,每一种都自有每一种的好处。可绮罗场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故作潇洒,不是真的潇洒,而只是为着没遇着那一个人。
那个人不是从天而降,而是一点一点撕开了作茧自缚的心,又不紧不慢地抽动那茧上的丝线,一圈一圈没个断的。最后那茧破了,她就挤进心里头了。等他发现的时候,满心满怀都是她了。
他有点怨,怎么没早些年遇上,那么她定然不会经历那些风雨。又有些思量,怎么不再晚些遇着她,等到所有的仇怨都尘埃落定,那么就能许她一世平安。又有些庆幸,幸好是这时候遇着她,若没那些经历,他又怎么知道想要的是哪一个人,她又怎么会如今日这般同他在一起。
一辈子那样长,也许遇到很多能让他心动的人,可只有一个是真心想要厮守的。
她是有些醉了的模样,他却是在她醉眼里一同醉了。
沈仲凌的手牢牢地抓着树身,身体隐在树影里。那干枯的没有生命的干树皮磨砺着他的手,都是不平、都是刺。他的眼睛瞪出了火,傅婉初,你到底是跟了他!
他同唐浩成分手后,回了家又走到那后花园里,遥望着婉初的小院子。今天餐馆里的人,让他怎么都觉得熟悉。会是她吗,她会回来吗?难道,她真的就住在原来的那个院子里吗?
于是他走过来,想去拍门看看。可看着荣逸泽从阴影里的车子里头出来,看着他们满目柔情的轻吻,他心头的火,把整个人都烧着了。
假的,都是假的!从前的浓情蜜意、从前的缱绻缠绵,都是假的!那些妒忌、耻辱、不甘、愤怒都齐齐地从心底冒出来,瞬间填满了五脏六腑,心里头除了恨还是恨。
他为了他们的感情这样忧愁寡欢,她却和他风流快活!荣逸泽,这个夺妻之恨,他岂会轻易放过!
沈仲凌藏着怒气开着车,满腹恨恨,连家都不想回了,在城里漫无目的地横冲直撞一阵,等车子停下,却发现到了红袖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