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爱的情歌(92)
老人已近古稀,脸皮犹如老树皮,皱皱巴巴,干干瘪瘪,紧贴在骨头上,手臂瘦得如同一把柴,一折就断地脆弱,小肚腩倒是显,把洗得褪色的衣服撑出一道弧。
“老不死,又来偷东西!没钱就不要来我店里看片!年纪一大把还学人家泡妹,也不看看你那张老脸,风一吹就可以入土,死穷diao一个,年纪比我爸还大,机巴都报废了还出来瞎混!”
妇人骂得难听,周围人笑得恶意,老人家在重重恶意包裹下,双手双腿抖得越发厉害,他因被骂而着急,一急就愈加反应迟钝,吃力地为自己辩驳:“没有……我没有偷你东西……”
“没有?!没有这是什么!”女人一步上前,抢走他护在胸口的光碟,“事到临头还撒谎,偷东西偷惯了吧!”
周围人咂舌。
宽松破旧的裤管在责骂中颤抖得更加厉害,老人呆呆愣愣,因自己被抓现行而害怕恐惧,张着缺牙的嘴,除了卖惨地发抖别无他法。
“你不是说你孙子有钱吗,钱呢?钱呢?!”女人的卷发嚣张地摇摆,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咄咄逼人直指老头子的鼻尖,“你叫你孙子过来,把该赔的钱给我赔了!不然我就报警要你吃牢饭!老东西,鸡|巴不大,吹牛泡妹一样不落!还敢偷我东西,你以为老娘是好欺负的?!”
老人家的腿抖得像风中竹叶,忽然一股暖流从他裤管流到地上,形成一小滩水渍。
“尿了尿了!”好事的围观者惊叫起来。
老女人用看垃圾的眼神看他:“别以为尿了我就会放过你!你不是第一次了!”她把刚才从老人家怀里夺过来的光盘重重往他脸上一扔,嫌弃地呸了一口,“脏东西,快打电话不然我就报警!”
老人家始终低着头,他佝偻着背,接过手机颤颤巍巍地缓慢地一个键一个键地按数字,干瘪的嘴轻轻蠕动,在念号码,他太笨了,要这样才能按出号码。
“好了没?!”女人不耐烦地睥睨着他。
老人家没应,他专注而认真地按下数字,他的记忆不能断,一断就接不上了。
终于输好所有数字,他盯着最后一个按钮,虔诚而认真地按下拨号键。
静置三秒,人群外突然响起一串熟悉的铃音。
老人一喜,皮肤褶皱得更厉害,喜悦密密麻麻地堆积在眼角和唇角。
叶子微刚走到最外围,人群便为她开出一条缝隙,她一手提着新鲜热乎的蛋挞,一手握着闪烁不停的手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就听到人群中心传来一道无比熟悉的呼喊:“小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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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宋留下谈和解,他一边应付难缠的中年妇女,一边暗自疑惑叶子微何时冒出一个如此老迈邋遢的爷爷。
而后者此刻正搀扶着行动迟缓的老人家往小巷里走。
老人平时走路其实没多大问题,只是刚才受了惊吓,加之不小心尿了,现在下|体凉飕飕湿漉漉,走起路来就不大方便。
“阿公,以后不要偷东西了。”叶子微板起面孔,摆一副生气模样。
“我哪有……”老人家刚想耍赖,眼风瞧见叶子微的不高兴脸,立刻乖乖认错,“……就,就这一次,我以后不敢了……”
叶子微闻言乜他,完全不信任:“你都跟我保证多少次了?上次摸人家小姑娘的屁股,现在去偷三级片,阿公,你还要胡闹多久?”
刚才被人指责的畏缩消失,阿公在自己人面前完全活过来,他摆着谱哼一声丢开她的手,像小孩子发脾气:“连你也来教训我!你们都不想要我开心就对了!一个个都怨我,一个个都不来看我!”
“你要是少瞟少赌,我就不怨你。”
“你去问阿吉,我多久没去找他赌!”阿公叉着腰,一副正义凛然总有刁民诬陷朕的模样,听到叶子微颇为不信任地问:“是吗,那我打电话给他。”立刻蔫住,他一跺脚,气呼呼道,“一个两个都不信我,小的来管老的,害我在朋友面前丢尽脸,我不要面子的啊!”
叶子微本就是逗他,她闻言收起手机,只道:“想要面子就别老干不三不四的事情。”
阿公见好就收,态度也缓和下来:“……还不是你们一个个都不来看我。”
小巷尽头是一间古旧的矮楼,路灯破坏,墙角结丝,防盗铁门锈成红褐色,手一碰能沾下一层铁锈来。
叶子微打开铁门,再推开木门,在吱呀声中扶阿公进屋。
屋门潮湿昏暗,门口多了一双女人的鞋,叶子微刚想问是谁,厨房里走出一个不相熟的女人。
她自和梁为结婚便再没有来过这里,并不知道这个家发生了一些变化。
“你去哪了?”女人大呼小叫。
“我找我孙媳妇去了。”阿公笑眯眯,行动不便地任她帮自己脱下布鞋。
女人帮他换好鞋,抬起头看叶子微,眼中讶色喜色毫不掩饰:“这位是……叶小姐?”
“什么叶小姐!小梅,这是我孙媳妇!”老人纠正她。
梅姨急忙把她迎进门,局部不安地请她进屋坐。
叶子微听着她的自我介绍,不失亲近地笑笑:“梅姨,不用跟我客气。”
老头子听了,反身帮腔:“就是!她对这里熟得很!你看那些花花草草,还有这些东西,”他从窗台上的盆栽指到客厅的大件物什,“都是她弄来的!”
梅姨忙笑,一边准备扶老爷子,一边抬眼瞧着叶子微,见她果然神色自如毫不拘谨,便放心地扶老爷子回屋换身衣裤。
这房子不大,两居室,几十年的木头家具,桌角发霉,表面脱皮,露出内里的粉肉色,疤痕似的,斑斑驳驳,很丑。
叶子微第一次来这间屋子时不到十六岁,如今已二十四岁。
阿公换好衣服,摆脱了梅姨,赶着忙出来找她。他没顾上理叶子微买了好吃的蛋挞,他做贼似的从前襟口袋摸出一块糖果,塞进她手里,低声叮嘱:“不要被阿付知道了。”
他已经得了阿尔茨海默症很多年,做事颠三倒四,记忆七零八落,但仍记得她爱吃这种糖。
叶子微把糖收进口袋,听到他小声保证:“这是我买的,不是偷的。”
她把蛋挞的包装盒拆开,推到他面前,他开心得就要扑上去,被叶子微拦住。
“只能吃一个。”她提醒。
他很委屈,皱着眉头,敢怒不敢言地瞧她几眼,最后还是屈服地取出一个蛋挞,掰开,再掰开,脆皮落了一桌,他拿手指去按,沾起一点,舔进口中。
叶子微一边说脏一边拦他,他正正经经地说,阿付会骂我浪费。
梅姨从房里出来,将脏衣服抱进卫生间泡进洗衣盆里,然后去厨房继续忙。
她一个月前才被这家主人雇佣,说是照顾一个老头,给的薪水很高。原以为是什么大户人家,没想到住在这种破破烂烂的老房子里,平时也没人来看望老头。
老头子乖的时候很乖,闹的时候能闹进警察局。却不见有人来看望。他最常挂在嘴边唠叨的,就是一个姓叶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