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回到院中的时候,正遇到亲兵送来一只小箱子,放下走了。
“啥玩意?这么沉?”他颠了颠,打开一看,“嚯,这么多金银?”
“大人送的程仪。”赫连响云道,“人齐了吗?”
少年道:“齐了。大家都很生气。”
“没什么好气的。”赫连道,“好聚好散罢了。”
他有家仆六七个,是他的私产。当初是带着来的,如今当然也带走。
少年去通知的便是这几个人。
都是行军之人,收拾包袱是最快。细软一裹,说走便可以走。
整好行装出发,裴泽出来送他。
“大人请回吧。”赫连看了看,问,“郎君呢?”
裴泽道:“他若知道,必伤心。”
赫连点头,上马带着他的人离去。
行了有二十里,后方烟尘扬起,有人追上来。
不是旁人,正是裴定西。
“姐夫,你真要走?”小孩骑快马追了一路,满面风尘。
赫连下马,道:“我以后不是你姐夫了。你要记得改口。”
裴定西眼圈红了:“那你也是我师父。”
裴泽的义子,武艺都好,都有教导过裴定西。但赫连和裴莲订亲后,基本就都是赫连响云一个人在教了。
裴定西又看向少年:“飞羽,你也走啦?”
赫连飞羽气哼哼:“我得跟着我叔叔啊。”
他气不过,道:“都怪你姐姐。”
裴定西还没经历过分别,他平时装老成,也没什么同龄人,跟赫连飞羽一直玩得很好。
如今就要分离,憋不住眼泪掉下来:“不走行吗?她要嫁别人,你也娶别人不行吗?”
赫连响云对裴莲无可无不可,对裴定西却有几分真心。
他认真给他解释:“男人不能忍的,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便我不在意,也没法保证你未来的姐夫不介意。他将来若猜忌,恐怕我们收场都难看。”
“不若现在,好聚好散。”
认真讲,小孩子很聪明,也是能听得懂的。
裴定西眼泪啪啪地掉,这时候,完全像小孩了。
赫连响云笑笑,蹲下来温柔摸摸他的头,嘱咐他:“你以后,要亲卫不离身,可能做到?”
裴定西现在就是亲卫不离身。他不明白这有什么做不到的,点了点头。
赫连响云说:“快点长大。”
裴定西又点头。
泪眼模糊中,看着赫连叔侄翻身上马,不留恋地远去。
第74章 选择
裴莲一行人离开之后, 项达和叶满仓还拿裴莲取笑了赵景文两句。
男人的风流在男人眼里根本就不算什么事。
须知男人逛青楼也是呼朋唤友同去同去的,自古如此。
何况赵景文也根本没做任何逾礼的事,他就是能吸引年轻小娘子看着他移不开眼珠, 难道怪他了?
反倒是赵景文正色道:“别乱说话。”
项达咳了一声, 摸摸鼻子:“好。”
叶满仓嘿嘿嘿笑。
三人便议论起这个房州的裴家来。
项达羡慕:“兵真不错。”
赵景文道:“不知道能不能结识一下。”
叶满仓道:“那小娘子一看就家里受宠的。她家里若是知礼, 就该来答谢咱。”
这话说完没过几日,忽然那个小男孩又来了。
裴定西这次是带着谢礼来的:“赵兄援手之义,家父十分感激, 特命我来道谢。”
赵景文与他寒暄过,分了宾主坐下, 道:“令尊太客气了。”
略推辞后, 收下。
裴定西与他扯话题闲谈几句后,道出来意:“家父闻听赵兄年少英雄,十分想一睹风采,使我来邀请赵兄往房陵一聚。望赵兄赏个颜面。”
赵景文原就十分想结识这个房州裴家, 正愁没有机会,刚瞌睡枕头就送上门了。
他闻言大喜, 道:“折煞某了。愿往房陵,拜见裴公。”
双方都有意向, 一拍即合。
翌日,赵景文带了项达和护卫,与裴定西一同往房陵去。
他一路观察, 觉察出房州民生略显凋敝。倒也称不上败坏, 只没有邓州的安稳繁荣之感。
可房州有精兵。
裴小娘子和她弟弟身边的护卫都显而易见是精良的士卒。
当然贵人身边护卫自比普通士卒要更精良, 但若全是矮子, 拔也拔不出将军来。
或者至少至少, 房州有能练得出精兵的人才。
从小孩子嘴里套话并不难。
这一路, 赵景文就基本摸清了裴家的情况:裴家一儿一女,女为长,而子尚幼。其余,有几个义子。
他问了一句:“先前见到的赫连兄,也是令尊义子吗?”
裴定西含糊应道:“嗯嗯。”
因退婚于男女都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声。能不提就不提。
及至踏入房州,亲眼见到,赵景文肯定了,房州果然是有精兵。那些护卫并非是矬子里拔出来的。
那么就有些明白了。
因为他现在也算是半脱离了叶家堡,独自在养兵,深深地感受到养兵有多费钱粮。
房州军练的是精兵,则花费更巨。裴家刮地皮肯定是得比叶家要狠一些的。要不然真养不起。
进了裴府,见到了裴莲和裴定西的父亲裴泽。
裴莲和裴定西五官都生得十分精致,赵景文早想到裴泽也该是生得相貌上佳,可真见到他,还是惊讶。
裴泽的容貌、气度太好了,举手投足间一看便知是大家子。
从前,赵景文觉得叶家郎君们就算是大家子了。
可跟裴泽一比,顿时叶家的青年们就成了乡下财主家少爷。
终究裴家三代人主政剑南。裴泽生于锦绣,长于富贵,娶妻都娶的是京城贵女。
这方面,叶家确实是土财主,没法比的。
裴泽第一眼看到赵景文,便叹一声。
他这相貌,不怪裴莲一见便倾心,闹死闹活地要嫁给他。
赫连生得也很好,威武英气,可赵景文生得“美”。护卫首领描述得十分精辟,就是女子们容易喜欢的相貌。
若是气质再软些,往往会被人喊一声“小白脸”了。
好在赵景文仪态谈吐都算是合格,体格腰身看得出来也是下过苦功的。他的武艺,护卫首领亲口肯定过,想来是不差的。
因此虽生着一张风流惹人的面孔,却没有脂粉之气,也是英气堂堂。
裴泽对赵景文十分亲切,先与他道了谢,然后请他入席,摆了酒宴招待他。
席间有裴定西和他的两个义子作陪。
一群男人和一个小孩,小孩负责支起耳朵听大人们谈话。
“是宣化军啊。”裴泽听说项达出身原宣化军,颇为感叹。
宣化军,威戎军如今都不在了。岁月流过,他偏安一隅,何时才能归故里祭扫祖父、父亲。
还有妻子。
“裴公。”赵景文拱手,“房州兵马精利,裴公气度不凡,想来定是出身名门?”
裴泽微微矜持。
裴定西答道:“先曾祖、祖父,两代人袭剑南节度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