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始终都没有把他当作过真正的男人来看。
段锦已经不是十五岁的少年了。他是在外能独立领兵的将军了。
一直隐藏心里的喜欢出乎意料地被揭开,被认真聆听,段锦不知道未来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他已经不是叶碎金说什么就听什么的孩子了。
他抬起眼。
“可这对我,”他说,“就是正事。”
叶碎金看着他。
段锦大胆地反问:“大人你呢?大人如今亦是单身,可有考虑再找夫婿?大人还这样年轻,便不找夫婿,既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大人有没有想过找情郎?”
这些话十分冒犯。
哪怕被她骂死也没关系。
此时不说出来,不知道以后什么时候才能再有机会说。
叶碎金的面庞在光线里仿佛一尊玉雕,美丽而冰冷。
自和赵景文义绝后,身边没有一个人提过她的私事。
所有人默认了她是一个没有性别也没有男女之欲的人。
可之所以会这样,终究还是因为她是个女子。
因为她若是男子,看上谁,娶了纳了,往后宅里一放。内宠在内宅里安安稳稳,她在外面打拼事业,万事大吉。
偏她是个女子,她若看上哪个男子,哪怕只是情人关系,也不能将这男子关起来。
就像从前,所有人都默认赵景文就是可以参加每一次军事会议,可以跟着出兵作战,甚至无需叶碎金点将的时候特意提他的名字。
他从她身上分享的权力是被默认的。
所以若有这么一个男子存在,哪怕她根本没有主观的意愿,都会给这男子无形的裙带关系,会影响已经稳固的现存的别的人的利益。
所以没有一个人会希望她中意什么男子,破坏已经成形的权力结构 。
段锦终究和别的人是不一样的。
别人全是公,唯独段锦可以是私。
当然叶氏全族也是她的私,可那又不一样。因在这件事上,叶氏无论从利益还是因过往之事的立场都没法开口。
只有段锦。
叶碎金认真思考了一下。
段锦屏住呼吸。
叶碎金道:“我不会再入婚姻。”
她又想了想,道:“我也不会为任何人守身。”
“只第一,我有许多大事要做,没有这想法。”
“第二,若我有。”她道,“不会是你。”
最后一句,着实泼人冷水。
段锦嘴唇紧抿,问:“为什么?”
叶碎金道:“你居然问为什么?”
她质问:“我对你是什么期望?你忘了吗?”
段锦张了张嘴。
“我若有内宠,必不许他染指任何权力。”叶碎金道,“阿锦,你未来,只能是我骠骑大将军。”
“我,是不会许你走别的路的。”
骠骑大将军是个遥远而缥缈的东西。
而且,什么人才能册封骠骑大将军,只有皇帝。
她的心,根本不在男女事上。与她说这些少年情怀,是不是又让她觉得自己幼稚了?
段锦最终在叶碎金的威压之下低下头去。
叶碎金:“阿锦。”
许久,段锦才闷闷地道:“……是。”
但他又抬起头来。
“既这样,大人也别逼我娶妻。”他冷声道,“不立业,成什么家。我若娶妻,必是功成名就之后。”
段锦回到了唐明杰原来的院子——他最近躲人,已经连续好几天都住在这边了。
小厮抱着个包袱过来找他:“针线上刚送过来的。”
打开来,好几身鲜亮的新衣衫。
料子都是前阵子叶碎金叫人给他送过去的。拿到了针线上去裁衣裳,刚做好了送回来。
“这可真好看。”小厮拎起一件,赞叹。
段锦也展开一件,果然十分好看。件件都十分鲜亮。
叶碎金一直都喜欢这么打扮他的。
可裴泽衣着并不花哨,却一身贵气。
赫连更是疏于打扮,领兵在外的时候常胡子拉碴的,回来前才想着收拾收拾。他衣着一直简单,从未像段锦这样花枝招展过,却极有男人味。
叶碎金今日虽然肯正面地与他谈论他喜欢她这件事——是的,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段锦现在可以肯定了。
也是,他才什么年纪,她又是什么城府,怎么可能看不懂他的心思。
但她今日依然用长辈般的态度在与他说话,谆谆训导。
可他希望她能用看男人的目光来看他。
像看裴泽,看赫连。甚至哪怕看高胖子。
她看高胖子的目光都十分的专注。因为高胖子虽然很怂,但是在治理上的确是能人。
对她而言,或许皮相不过是附加之物,有则锦上添花,无亦没有关系。她看男人,看重的是能力。
武将领兵,文臣治地,哪怕是商人,只要有能力,也会获得她认真的对待。
卢十四……
所以卢十四把自己的脸都划了。
段锦只恨自己明白得晚。
“收起来。”他丢下这些鲜亮衣衫,“回我院子里去拿几件不那么花哨的过来。”
他不是小孩子了,不该再任她随心打扮。
再不能给她年纪小的感觉。
须得让她明白,他也是男人了。
第144章 约束
叶碎金在荆南和高盼搞的茶税改革, 在她贯通了南北之后开始实行了。
荆南是产茶之地,叶碎金给自己治出售茶叶的权利收归官有,茶叶专卖。
商人想要从荆南采购茶叶, 须得从官府手里购买茶引, 才能从茶户手里收购茶叶。收购的上限不能超出所持茶引的份额。
茶引又分了过江引和不过江引, 俗称长引、短引。
即看商人采购了茶叶之后,是直接从荆南运到南方别处,还是要过襄阳往北地贩运。
当然过江引的价格和不过江的不一样。
持着茶引, 相当于在叶碎金的境内已经交过了茶税。
短引在襄阳以南实现一税通,长引过江后, 北至唐州, 叶碎金全部领域内一税通。
不仅一税通,由南至北,由北至南,她的领地内, 靖平了盗匪。陆路上军寨,水路上有水寨, 皆有驻军,可保商队平安。
精明的商人们啪啪啪地打了一通算盘盘算完, 认为可以接受。
当然可以接受,短引、长引到底定什么价上,是蒋引蚨、卢青檐和高盼根据往年的茶税数据, 噼里啪啦打了好多日的算盘, 又争吵了好多日才最终定下来。
不是拍脑门子乱来的。
年前, 叶碎金去了一趟房陵。
她为一地领袖, 敢这样大剌剌地就往旁人的领地去, 自然是因为信任裴泽。
裴泽出城相迎。
打金州也好, 打洋州也好,若没有叶碎金的粮食支持,是做不到的。
其实如今从领土面积上来说,裴泽领了房州、金州、洋州,还和叶碎金瓜分了均州,单从领土面积上来讲,差不多有叶碎金领地面积的一半。
但他的粮食产量完全没法跟叶碎金比。因他的领地几乎都是山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