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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在夫君登基前/碎金(75)

果然,周俊华忍气吞声了片刻,显然还是吃了这个激将大法。

“咳。”他说,“其实也不是全无问题, 既然大人要我说,那卑职就斗胆说说?”

叶碎金挑挑眉:“说来听听。”

周俊华第一个先指出叶三郎的错处。

“三郎君的队伍是最利落的, 堪称令行禁止,实是不错的。”他道, “可三郎君忘记了,今日只是演练,咱们全在敌人射程之外, 才能如此从容整齐。若是真的攻城, 哪容你这样。”

“真的攻城, 打头的必死伤严重。不可能做到头尾平均。从一开始的安排上, 就该是头重尾轻。”

“头要是都过不去, 后面就都是扯……咳, 都没什么意义。”

果然就如叶碎金猜想的那样。

周俊华虽离将军一步之遥了,但终究不是将军,他是个尉官——基层军官。

军队里,将帅的指令一级级传达到最后,都要由尉官来实现。

周俊华能做到昭武校尉,若是没有什么身家背景,那必然就是因为他真的精于军务,而且是非常脚踏实地的细务。

叶碎金的队伍里新人太多,新兵新将,缺的就是这种经验丰富的老人。

情况比周俊华预期的要好很多。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他原是想低调点,以后跟着叶家军混口饭吃罢了。实在是憋着一口气憋不住了,才开口的。

但叶家的青年郎君们被他一一指出了所犯的错误,并没有恼羞成怒,反而个个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他们还积极地提问题,仿佛中军大帐是什么学堂似的。

荒唐。

可周俊华还是忍不住详详细细地把他们的疑问都解答了。

说到最后,中军大帐成了他的主场,直说得口干舌燥。和他同为陪戎校尉的段锦好几次主动帮他续茶。

到最后,甚至有点意犹未尽。

叶碎金说:“好了,今日晚了。明天再来一次。”

周俊华:“……”

第二日,演练继续。

坞堡墙头的人:“……”

这事就叫人特别窝火!

平时横着走,看谁不顺眼就砍谁的人,现在叫人堵着家门口,拿他们当训练的草人。搁着谁能不窝火啊。

可对方人多,以人少攻人多要想获胜,那必然要付出一定的代价,通常是人命。

如今对方没有真的发起攻击,似乎又不值当。

在坞堡里窝些日子,说不定对方就自退了呢?

抱着这种心思,坞堡里的人叉腰在墙头上看热闹。

不想第三日,对方丝毫没有退兵的意思,玩的更花了。各兵种配合进退、调度、佯攻。

真真气死了。

坞堡首领叫人拿了弓来,张弓往下面射了几箭泄愤。

但堡外的人都在射程之外,稀稀落落几支箭羽,除了泄愤,根本没有其他任何作用。

反而激怒了下面的人。派了一队人顶着盾牌靠近了叫骂。

于是城上城下对着骂。

“必须得有嗓门大,会骂人的。”周俊华叉腰给郎君们说,“要不然,让人骂了还不上去嘴,这士气就先挫了一分。”

叶家郎君们家教都不错,虽也会说粗口,但……没这么脏的。

真是开了眼界了。

到鸣金收兵的时候,十郎还在默默背诵一些精彩句子。

段锦:“……干嘛?”

十郎道:“这样以后跟人吵架就不怕输了。”

哪知道,用完晚饭,叶碎金的命令传了下来:“全军歇息,三更攻城。”

大家伙倒抽一口凉气,玩了三日,这回要来真的了吗?

大家个个摩拳擦掌。十郎更是兴奋得抱着刀睡不着,好容易迷迷糊糊了,被人摇醒:“起来了!准备攻城了!”

十郎揉揉眼,一个鲤鱼打挺就从行军床上翻下来。

兵甲相碰,金属摩擦的声音在冷夜里格外地让人起鸡皮疙瘩。

尤其是所有人都很安静,连命令的传递声音都是压着嗓子。就更有一种无声的凝重气氛。

十郎全副披挂了上马,问:“六姐,咱们怎么攻?”

叶碎金看着那坞堡——是北方常见的坞堡。通常是大户人家的私产,有高墙,宛如一个小城池。

这个坞堡比叶家堡的规模要小得多了,在叶碎金眼里算不得什么。但即便这样,也是有高墙。

她回答:“火攻。”

众人都愣住。

三郎按住马颈,微微俯身:“用火箭?”

三郎刚才就看见士卒在准备箭羽,往箭头上扎引火之物。

叶碎金道:“对。”

攻城战是将领最不爱打的仗。

牺牲大、效率低、收益差。常常赢了也是惨胜。

这坞堡虽小,若强攻城墙,也定会造成叶碎金不想要的牺牲——都是她自家儿郎的性命。

没必要,不若把敌人逼出来,面对面打一场。

若是大城,火箭未必有效。但这只是一个小坞堡,正因其小,火攻的效力便翻倍。

十郎听了微愣,犹豫了一下,没等他开口,九郎先开口:“可是……”

众人都看过去。

叶碎金也看过去。

九郎期期艾艾地开口:“可是……坞堡里应该还会有百姓……”

这坞堡虽比叶家堡小了许多,只有南北两个门,但里面也一定还有普通的百姓人户。

且按照通常北方坞堡的结构来说,越靠近城墙的越是普通人家。

“百姓有脚,他们会跑。”叶碎金平静地说。

九郎:“可是、可是……”

“那么,”叶碎金看着他,“我们因为顾虑敌人的百姓,所以空耗了许多天的军粮马草、人力钱饷,直接放弃,空手回家是吗?或者把许多我方儿郎的性命,白白填在城墙的箭垛上,只为了领兵者的良心是吗?”

夜色里一片安静。

只听到身周许多兵器偶尔磕碰摩擦的声音,搬抬器物的声音。

许多人的身形在火光里都成了黑色的剪影。

“战场上,这种情况多的是——对方的城池里有百姓,或者驱赶着百姓打头阵,自己的兵卒藏在百姓的后面,或者干脆捉了你的妻子父母,迫你领兵投降。这种事,以后你们会遇到不是一次两次,我只问,这时候你怎么办?”叶碎金问。

大家都说不出话来。

九郎更说不出来。

十郎看看叶碎金,看看九郎。很希望有人来告诉他这种时候该怎么选择,什么才是对的。

段锦屏住呼吸。

“以后,你们都会坐在我的位置——一军统帅的位置,都会面对许多类似的情况。”叶碎金扫视她的兄弟们,道,“我今天说的,你们都给我记在心里——”

“一军统帅,永远都不能去考虑敌方的百姓。”

“有些时候,甚至不能考虑己方的百姓。”

“敌人推着百姓逼阵,你犹豫再犹豫,敌人就逼近了。”

“敌人推着百姓逼阵,你就不能犹豫,立刻要下令弓箭压制,要使阵前人呼喝,使百姓知道往两侧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