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骨头抚摸你(51)
忍着忍着,终是没忍住,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
“怎么哭了?”他绕过椅子在我身边坐下,用怀抱哄我,“你是怪我当时不说话?他以前这事儿我知道,没想到这么巧……我就是太意外,没不高兴,没生你气……”他把我敞开了的围脖儿系好,“新鲜空气吸足了吧?跟我回屋儿去,再这么坐下去该感冒了……”
傻瓜,我哪里是为这个哭,可真正原因我说不出口,那不是我和你能解决得了的问题。“既然你都知道,那我和他……你……”
“凡事有先来后到,我比他先遇上你。”他怕我跑了似的双臂一紧,“怎么都是我的。”
可你不是我的,我注定是负担不起你了,从前因为你的年轻不经世,现在因为你的背景太惊世。我继续拿高锋当借口,“你不觉得……我坏么?不觉得我……贱么?我这样的人你还要来干嘛……”
他想啊想,想出一个为我开脱的理由,“……你那时候年轻不懂事。”
“你难道……”我狠心说出难听的话来,“难道不介意你哥是我第一个男人?!”
这果然刺激到他了。他涨红了脸,紧闭嘴巴,恨恨地看着我。
“你内意思……你还想他呗?”憋了半天他这样问我。
我当然不想,可我现在觉得,或许我不该和高锋划清界限,或许他将是个好武器。我不说话。
他还是恨恨看我,可也不逼我回答。我知道他没把握,他害怕真的听到我说“是”。
半晌,我下了决心,“过年,我回家去。”
半晌,他答应了,“……回就回吧。”
.
我离开的时候曾告诉自己,我再回来的时候,必须带着高铮。可现在,我回来了,孑然一身。
我爸在小区门口接我,延颈企踵,倚门倚闾,才三个月光景,他怎么好像又添了几撮儿白头发。我眼睛有点酸,“爸,我不走了。”
“不走不走。”他赶忙接过我不多的行李,“小陌啊,家和万事兴,不管什么事儿,是一家人就可以商量。老爸做了好几次思想工作,帆帆也帮你说话,其实你妈这人,咳,嘴硬心软。”
“谢谢爸。”只是这番功夫怕是白费了。
我家住顶层六楼,没电梯。爬楼爬得艰难,总是会到头的,可爱情所历经的艰难,未必有尽头。
进门才瞧见妈,依旧摆出那副与我积不相能的姿态,完全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感,好像我今早出门刚回来似的。她倚在沙发里看她的新一部韩剧,只稍倾身朝门口瞄了一眼,“怎么就你自己,你那小朋友呢?”
“他……去他奶家过年了。”
“哟,不是整天如胶似漆、卿卿我我么,这怎么舍得分开了啊?还是我这边偃旗息鼓,你们倒是闹上妖了?”
她爱说说去吧,我不跟祖宗斗了。“妈,我这次回来不走了。”
“这你不说我也知道,攻取了爹娘可不就是赢得了最后胜利,还走什么呀?”真真是刀子嘴。
我已经没了习惯性顶嘴的情绪。这件事,早晚得交待,早说早清静,“爸,妈,有件事儿,我也是才知道。”
“说吧。诶等等,让我猜猜——你去过他家了是吧?”
我点点头。
豆腐心露出一脸什么都不出我所料的得意的笑,“看到了一些事先没料到的不令你满意的情况,对吧?”
我又点点头。
“现在回娘家诉苦来了这是。”她顺着自己的妄加揣测继续酸言酸语,“说吧,发现什么了?妈是亲妈,帮你拿主意。”
我不费脑子跟她抬杠,直接用事实砸她,“高铮,他其实是……关海山……的孙子。”
关海山三个字我说得特别清楚,我不想说第二遍。她听清楚了,我确定;爸也听清楚了。两人先是将信将疑,辨明我的神色没假,才双双凝重了起来。
爸叹了口气,摇摇头坐下,心中似已了然;妈还是不说话,余惊未了。
我却好像突然找到了可以出气的档口,兼备复仇的快感,这大概是高铮的身份唯一可以被我利用的一次——我特牛X的口气,把心里的郁闷都冲她撒出来,“说不出话来了吧?之前不同意,死活看不起人家,这会儿呢?估计琢磨着怎么把闺女好好献上去呢是吧?”
她被我这泼撒得回过神儿来,冷哼了一声,“说你不懂事,你还真是不懂事,走了三个月也没长进。”
我不明所以。
“我还是那句话:门不当,户不对,千百年来多少先例,这样的结合没好下场。”
二九
我不得不承认,我妈的话,真是销骨。
当我从门高的那方降为户低的那方,这话的含意,就暗渡陈仓地浮出水面来。
当高铮是贫穷男孩时,我不计较,我不在乎,我可以不管不顾地追随他;可当他变身为权贵太子后,我害怕,我退缩,门第观念前,我动摇了。
我不是怕被指责趋炎附势,且不说即便我想趋附人家也不给我那机会,假使他坚持跟我在一起,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或许他还没看清楚,可于我,这答案过分地显而易见:触怒家庭,断送前程。我怎能将他往这火坑里推?他现在年轻,激情无限,眼睛里没这些东西,可有几个男人能终生都抵得住权力与金钱的诱惑?虽然我爱他风骨峭峻,爱他淡泊名利,爱他能屈能伸,可我不能自私地促使他失去这些本就属于他的东西,不论他将来是不是想要、会不会后悔,我现在都没剥夺的权利。
至于爱人,他需要的是门当户对、亲上加亲的护官符,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比如那青梅竹马;而我这小百姓,有着错误过去的小百姓,远不胜其任。
年三十儿晚上收到短信:后悔了。后悔放你回去。想。狠狠地想。
是够狠的,生活开的玩笑。我狠狠地把手机摔床上去。狠狠下了决心。
.
高铮一直找我,我一直推拖,推到了年后,正月十五那天。我们约在五道口那平房里,他到得比我早。我进门时,他正拿着抹布擦窗台、擦桌椅、擦设备,见我来了,把抹布甩一边去,手在裤子上蹭了蹭,走过来,要抱我的架势。
我推开他,“大夫说拆完石膏还得等段日子,胳膊不能使劲儿。”
“谁说我不能使劲儿?”他不服气,“现在就使给你看看。老虎不发威,你还真当我病猫了。”说着就把我给抱起来了,抱到他腿上坐着,抱进他怀里按着,解开我大衣扣,右胳膊伸进来揽住我。我越挣扎,他揽得越紧。“老实点。就让我抱会儿。”
他颈间的皮肤蹭着我鼻尖,混着檀香的熟悉气味从他毛孔里钻出来,折磨我的意志。我跟他保持开一点距离,“今儿怎么没跟家里人一块儿?”这可是团圆的大日子。
“怎么没跟,你不就是?”
“说正经的呢我。你家肯定更讲究这个,这时候跑出来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