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孙家进了亲卫营,就意味着京畿重地的兵权不再是曹家一家的了,这显然对曹家不利,不过——
“如今南郡叛逆日渐嚣张,王上与太后对此事甚为烦忧,骁骑校尉曹彧战功卓著,望能南下助战,替王上、太后解忧——”曹家既失了半块兵符,就要从另一边补回来——这是太后的意思,主要是为了不让曹参感觉被削弱太多,不过助战南郡却是樱或临时想到的——这小子不是说要在豫州屯兵吗?对他来说是件好事。
这下,都该满意了吧?
孙家人擦擦眼泪,不再低泣,看上去是满意了——
曹家父子也无话可说。
樱或转身回未央宫,走到一半停下,回头,“骁骑校尉军中醉酒,自去领军法吧——”隔这么远都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可见昨夜喝了不少——这三十军棍就当是送他南下的“礼物”,最好谨记不要再惹事。
曹彧蹙眉——进宫前,胡子特意让他换了衣服,她居然还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 长驻
蔡长文到豫州时,来城外迎他的却是罗城太守。
罗城太守翁石毅,四十来岁,矮胖的个头,穿一身灰布衫,乍一看并不像当官坐堂的,更像个穿山打猎的猎户。
蔡长文是次日在边界线见到曹彧的,穿一身旧软甲,皮肤微微晒黑,比在都城时糙了不少,却显得意气风发,观人看气,这气便是眼神,眼神如炬者,必然内有城池!
“仲达,刚才看什么呢?”刚才远远见他站在四角亭边眺望西南,似乎看什么看得很出神。
曹彧笑得隐晦,“过几日你就知道了。”邀他入座,“大老远把你接过来,一路上还好吧?”倒杯茶递到蔡长文面前。
“别的还好,就是吃得有些不习惯。”小声道,“闹了一路的肚子。”
曹彧笑,“已经让翁太守在城中找了厨子,今晚就能吃到都城的菜。”
蔡长文扬眉,厨子都给他找好了,这是要让他长住啊,“怎么?有什么事?”
曹彧低眉,掩去眼中的神采,“兄长一直不愿入世为官,大抵是不想掺合都城里那些争权夺利的事——”
蔡长文苦笑,他确实是不想掺合都城那些达官贵人间的争权夺利,但又一直被人拉拢,无奈之下才与益阳侯府有来往,但也只是掺合一些喝茶聊棋的小事,“内耗祸国啊,眼看着齐国一天天被这么耗尽,却有心无力……”
“……”拳头在下巴上微微磨蹭一下,“……如果——我请兄长的话,兄长能否答应帮帮小弟?”
蔡长文端茶杯的手顿一下,“什么事,说来听听。”他认识曹彧时,他才十二三岁,跟着兄长到益阳侯府聚饮,席间谈起先王与诸国北上伐秦,众人都争相称赞先王如何如何,唯独这小子来一句“当踏西楚而南下,除身后之危,方解将来之患”,当时众人笑说是孩童之言,曹景还为此低声教训了他一顿,私下蔡长文偷偷对曹景笑说他这小弟将来不可限量,不是他这做哥哥的能比得上的,从此之后,这曹仲达便成了他陋舍的座上之宾。
“楚国内乱,各国都开始出兵伐楚,这半年来,我将三千南郡守军与罗城猎场守军暂作对调,训练已步入正规,待楚国四面受敌时,南下夺回青华,届时,楚国抵挡不住,必然向各国求和——小弟年少,暂时还没有邦交经验,想请兄长从旁指导一二。”
蔡长文皱眉道,“老弟,你这是请吗?找人把我带来,安排好住处,连厨子都找了,这不叫请,这叫绑。”不过他愿意。
两人呵呵大笑——继续将这个话题深入发展……
从半山草厅到山下的路都是沿着山壁凿出来的,左面是山岩,右面是陡直的山崖——此刻崖壁外正大雨滂沱,雷声滚滚,山路上却因为有岩壁遮挡,独自悠哉。
曹彧、蔡长文二人喝完茶,沿着山道一路漫步而下——
“都城近日事多,流民聚在城外不散,哄抢恶斗不止——来前跟你那侄子曹重见过一面,他如今是亲卫营头领,又掌回了兵权,正在疏散流民,听他说,太后头疾不见起色,宫中大小事都是由身边的女官处理,朝廷里则是太后的兄长詹旭在打理,遇到调兵之类的大事则进宫禀报太后定夺——如今这齐国俨然已是詹家的了。”蔡长文叙述的有些无奈。
曹彧沉默不言。
“你在这儿另起炉灶生火,真夺回青华也就罢了,顶多治你一个擅离职守、不听号令之罪,功过相抵,若是有差池,恐怕都城你是不好回去了。”大业好创,权斗难为啊,多少英雄豪杰最后都死在了庆功宴上?
“……”点头,他清楚自己做的事会带来什么后果,“所以小弟我一时半会儿不会回都城。”回去了再想出来,恐怕比登天还难,“一旦青华开战,想回去都不行,兄长觉得呢?”在豫州先把战火点起来,一旦战火烧起来,定然不会再有人要求他回去。
蔡长文赞赏地拍拍他的肩膀,他说这些就是担心他做那些寻常人的上报、回禀的繁杂事,到时好事也被磨成了坏事,“本还想今年能吃到你的喜酒,看来只能在这儿喝清茶喽。”
二人边说边笑着转进蜿蜒的山壁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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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城——
深秋霜重,一大早起来,瓦楞、石阶上尽是寒白——
推开窗,寒意侵来,令人不禁精神一振——
太后詹氏倚在靠枕上,望着窗前的人儿——素妆、轻裾,却能让人目不转睛,“一直待在身边,竟忘了你也该嫁人了。”
樱或淡笑,“我的事,太后都知道。”她该不该嫁人,能不能嫁人,太后比谁都清楚。
忍不住叹息,“可惜了天下间的男人。”百花之中竟少了这么一株花相,“病了这么久,才想到,该给你留些后事。”病了才知道她忘了好多事。
“不用,我有。”见太后疑惑,道:“将来跟公主殿下到永宁去。”
太后笑着摇头,“我还真不想让她跟在你身边,昨天还跟我说什么‘南下灭楚’。”
樱或也跟着笑了笑。
既说到了灭楚,便想到了眼下的青华之争,“这曹家子孙的确个个不凡,谁会想到一个弱冠之年的黄毛小子竟真敢南下青华——你当时跟我说,放他南下或许会有神来一笔,不成想真说中了——青华一开打,民声也渐渐转向了咱们这边。”起身,勾过鞋,“这些日子,流民也处置得差不多了,我最近一直在考虑,也该到了处置南郡那些叛逆的时候——”来到窗前,望一眼外边的浓霜世界,“恐怕这次需要你出一趟远门。”
“去南郡?”
微微点头,“去准备准备。”她儿子的齐国里只能有一个齐王,绝不容许有第二个发号施令——
艳红的窗扇镶嵌在白露浓霜之间,夺目耀眼——犹如这窗扇里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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