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三个大汉要动手,一把利刃自空中落下——入石三分。
樱或身后的芙蕖见状有些窃喜,因为她看到了那把刀的主人——胡子。
“敢在玉街闹事,绑了!”说话的是胡子身后的一个老头——皮包骨的瘦。
瘦老头话刚说完,便围上来一队不像齐军的持戟卫兵,连同周律和三个大汉打算一起绑了。
“他不是,不能抓他——”芙蕖指着周律,出声喝止。
“他的确不是会惹事的人。”替芙蕖帮腔的人,樱或不看都知道他是谁。
——想不到还是躲不开这尊瘟神。
与樱或一身贵公子的装扮相比,站在瘦老头身后的曹彧可就有些逊色了——褪色的灰布长袍、沾着泥巴的黑靴,外加一脸邋遢的胡茬,这模样,估计连曹参见了都认不出是自己儿子。
“怎么?小老弟认识这些人?”瘦老头。
曹彧看一眼不怎么想搭理他的女人,凑近瘦老头,低语两句,就见瘦老头嘴一咧,像是会意了什么,抬手便对卫兵挥一下,示意放掉周律。
在瘦老头当众宣布那三个大汉罪状时,曹彧缓步踱了过来——
芙蕖微微屈膝向他行礼,周律也抱拳感谢刚才的相助。只有樱或的视线一直在瘦老头身上——
“不想被发现行踪,最好什么也不要说。”曹彧与她并肩而立,声音也只有她听得清。
“……”樱或沉默以对,因为她的注意力在那个瘦老头和他的卫兵身上。
“小老弟,晚上到我的石窟来,有好酒招待。”瘦老头过来拍拍曹彧的肩膀,顺带打量一眼他身旁的樱或,“这里的人粗鲁,漂亮媳妇应该藏在家里。”
曹彧笑着应声——
樱或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显然是他刚才向老头介绍了她的身份——他曹彧的妻子——又在玩什么花样?
“啊——”三声惨叫打断了樱或的思绪,下意识看过去——那三个闹事的大汉居然当场被卫兵砍掉了一只手。
曹彧边跟老头说笑,边状似无意地用手背为她挡住了眼前的血腥。
芙蕖可就没那么好运了,捂着嘴,眼泪都吓出来了——
其实樱或觉得自己能够应对这种状况,毕竟尸横遍野的场面她也见过,所以并没有对他的帮忙有多少感激,直到在路上看到肉摊——喉咙突然泛酸,再也忍不住——原来死人和杀死人是不一样的。
曹彧背身站在栈桥上,栈桥外下着雨,栈桥下横着江,栈桥旁——那女人吐个没完——
“那老头是什么来历?”居然能私设刑罚。
曹彧转头看一眼还蹲在地上的女人,“先吐完再说。”
樱或努力平复一下呕吐的欲望,撑着栏杆起身——
那瘦老头是八马镇的亭长,同时也是这一带民军的首领——八马镇特殊的地理位置以及胡汉杂居的特色,使得对它的统治也变得特殊,虽设了县府,却形同虚设,征兵缴粮向来由亭长来管,因为这里的百姓只听亭长、亦或民军首领的,上面命令下来,县府会直接交给亭长,由他全权处理,然后再经县府上报朝廷——近年来,朝廷多次变故,对八马镇的征缴也越加频繁,甚至有一月三次征粮的记录,实在忍受不了这种盘剥,他们便划区自立,停止向朝廷纳贡——
“已经先后有两名官员被他们投入了这曼它江。”笑容被灯火映的越发灿烂,“想做第三个?”问她。
——原来这就是他把她说成曹夫人的原因。
“你这曹将军都没死,曹夫人怎么会被投进江里?”他能与那瘦老头称兄道弟,必然已摸到了这里的门道,“以后这八马一带便是你曹大将军的粮仓,收到的是你的,收不到也是你的。”他那几千人的粮草和薪俸与这一代的赋税相差不远,正好相抵,也算解决了她的麻烦,现在要查的是——是谁在这里搜刮——如果真的有一个月三次纳粮的记录,缘何国库一粒都没见到?
曹彧抬起一条长腿,踩在对面的栏杆上,拦住她的去路——别想一句话就抹掉他几千人的粮饷——他大老远过来,可不是为了跟她斗两句嘴,“你心里明白,没有答复,我是不会放你离开这儿的。”
歪头看他一眼,再看一眼灯火闪烁的绝壁,笑,“这里风景如画,住下到也不错,只是——有人战况紧急,恐怕没这闲情逸致。”不问青华的战况,不代表她不知道。
“这么说,以后豫州郡的赋税都归我所有?”他问。
她说得是八马镇,他却偷换成了整个豫州郡,怎么可能,“……我没办法帮你。”她知道他的难处,也知道青华的重要性,可是她没有这个权力,“与其和我赌气,不如尽快想办法,南郡一旦打起来,你这边能不能继续打都是问题。”太后要的是王位稳固,让他打青华只不过是因为民心所向,一旦南郡烽烟燃起,必然会让他加入讨伐叛逆的行列,而不是收复失土。
缓缓放下长腿,“还有多少时间?”
“你说呢?”她南下就是为了做准备,开战也就是眼下的事。
……
两人都没再说下去,而是杵在桥上,想各自的事——
芙蕖躲在山岩下,望着两人的背影发呆——她们大人似乎不想见到曹将军,可见到了又似乎有很多话可说……
夜风渐寒,芙蕖忍不住上前——
“大人,夜深了,要不要给您拿件披风?”她知道打扰他们说正事不对,可是大人的健康关系着她的身家性命。
“不用。”樱或看曹彧——明显是要他让路。
“明天一早离开。”他明早必须离开,也建议她离开,毕竟这里风俗奇异,矛盾重重,不想在剿灭南郡之前惹出更多麻烦,最好先不要捅这个马蜂窝。
“……”她有她的日程,就算没有他帮忙,相信也不会死在这八马镇上,只是这个地方看上去有点复杂——毕竟是各族聚居之地,还是先等等再捅破吧,免得节外生枝。
“大人,咱们明早真要离开吗?”下了栈桥,走了老远,远到芙蕖觉得曹彧听不到才开口问。
等了好久樱或才开口,“回去让周律他们准备一下吧。”
芙蕖悄悄回头望了一眼栈桥上的背影……这次见曹将军有些感慨——不到一年的时间,他的变化还真大,浑身偷着风霜味,像是吃了好些苦——可见戎马生涯有多糟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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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曹彧赴了瘦老头的石窟岩——既然有求于人,自然是舍命陪君子,每次来,酒醉都是必不可少。只不过这次有点失手,居然喝倒了,不但倒了,还生起病来,大概是连着半个月来风吹雨淋,食不果腹的缘故——
午夜时分——
因听见声响,瑶君起身来到外屋,“你这丫头!”赶紧放下烛台,夺走芙蕖手中的漆木盒,“什么不好学,竟学着偷东西了!”
芙蕖有些无辜,“不过几颗药丸,又不是什么奇珍异宝。”胡子来找她帮忙找大夫,说曹将军病了,想请他们的随行大夫去看一看,是大夫说她们大人常吃的七露丸最管用,想着救人要紧,就来拿了,再说不过几丸药,宫里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