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达,我看这事也不能全怪重儿。”黑吴迪已年逾六旬,论辈分,与曹参称兄道弟,论身份,黑家与曹家世代交好——对他,曹彧一向礼让三分。只是这次的事有点棘手,黑吴迪也没有把握曹彧能听他的——曹重昨夜趁酒醉,将东郡来谈合的人给打死了!
“黑老将军说的是,那刘掌君在东郡原本就是出了名的混子,借着堂叔刘俊的威风,没少在当地祸害,重儿性急,又喝了点酒,收不住脾气也是人之常情。”胡进接过黑吴迪的话茬继续替曹重说好话。
曹彧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手肘撑在椅侧,手指摸着下巴,对于黑吴迪和胡进的话似乎是听进去了,又似乎没有。
“仲达,你就是真想罚他,也起码等他从南郡回来,至少先把叛军剿了再说。”胡进继续劝诫。
“是啊,老侯爷如今在都城的日子不好过,如果咱们秦侯府不能拿下南郡,恐怕在朝廷里的地位也是保不住了,一旦保不住秦侯府,这东边的战线可就受威胁了。”黑吴迪。
也许是他们某句话起了效果,也许是曹彧听厌了,他终于是把手从下巴上放了下来,拇指和食指微微搓一下,道:“两位叔伯,大老远上山来就是为了给曹重求情?”
“……”他们确实是为了曹重被下狱的事而来,无可反驳。
“行,我知道了。”曹彧起身。
胡进、黑吴迪互看一眼,这小子不会是要送客吧?还真不卖他们这两张老脸的面子?
见曹彧似乎想抽身走人,黑吴迪忙道:“仲达,重儿毕竟是曹家的嫡长孙。”将来的曹家家主,秦侯府的主人,把他下了大狱,曹家的颜面何在?何况还是在秦川吃的牢饭,这不是让外人笑话嘛!
“胡子,替我送送两位叔伯。”曹彧吩咐一声门口的胡子。
胡子真就过来请两位老人家离开,差点被胡进一脚踹出门去——臭小子,长胆儿了,敢跟他爷爷叫板——胡子是胡进的孙子。
虽然被踹了一脚,胡子还是尽心尽力地向两位老人家伸手打了个“请”字——
胡进和黑吴迪见说服不了曹彧,也只好回去——看来只能通知都城的老侯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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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老人家前脚刚走,芙蕖后脚进来——已经过了吃晚饭的时辰,她是来看将军是不是有事不回东院了。
“发生了什么事?”因见曹彧脸色微沉,回东院的路上,芙蕖忍不住悄声向胡子打听。
“男人家的事,别打听那么多。”胡子低斥,将军现在烦着呢——刚才两位老人家来求情时,他就担心将军会忍不住发脾气,平成一战,秦川军损失过半,好不容易坚持了下来,因怕东郡的刘俊伺机捣乱,将军费了多大力气才利诱、威迫住他,好不容易有了现在的局面,小侯爷到好,一脚把来秦川谈判的刘俊侄子给踹死了,功亏一篑。
“……”芙蕖被胡子的话噎得半天说不出半个字——这家伙真是越来越张狂,以前从不会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果然是人在屋檐下。
一跨进东院的门,芙蕖便直往小厨房去——不想再跟他胡大将军有半点瓜葛。
“还有吃的吗?”胡子像往常一样跟进了厨房——这丫头的手艺是做御厨的料,这些日子只要是在老宅吃饭,他都会到小厨房来——这丫头也会在给将军和夫人的那份之外,给他留一份。
“……”芙蕖没搭理他,兀自将蒸笼上的热菜放进提盒。
“不会没留我的吧?”胡子掀开蒸笼,看到只有虚无缥缈的热气。
“我是服侍大人的。”不是他们曹家的下人,想吃饭就伸手要,看着不顺眼就抬手打。
“不是现在已经是夫人了嘛。”胡子笑起来只有眼睛是弯的,其他表情都藏在胡子底下。
“夫人?你们曹家明媒正娶了吗?”连身喜袍都没有,还敢大言不惭,“人是被你们抢来的!”
“抢?是你们传信来求救的。”胡子越笑眼角越弯。
“原来你们曹家救人之后,都要逼着人家以身相许?!”芙蕖故作惊讶道,“而且连个婚事都不办,跟土匪有什么不同?”
“不办婚事那是因为夫人的身份不适合。”夫人是上王的妃嫔,将军现在还没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步,哪能犯那种大不为!
芙蕖盖上提盒,冷哼一声,“既然知道身份不适合,还成什么婚!把人好好送回去不就成了?”
“……你跟我吼有什么用?是将军做得事。”终于在碗橱里找到剩余的饭菜,高兴的捏一块粉蒸肉入口,乐滋滋地嚼两下——随即看着厨房门口停止动作。
“我看你跟你们将军没什么差别,都是——”骂声戛然而止——因为她也看到了门口的两人——即她口中的将军与大人。
“……”静默持续了良久,以至于芙蕖几乎快找不见自己的呼吸——
还是樱或善良一点,不忍心再吓唬这丫头,伸手示意她把提盒拿过去——
芙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只记得把食盒递过去时,是将军接的——他什么也没说,更没有罚她。
眼见着两人的衣裾消失在夜色之中,芙蕖默默咬住手指,喃喃问身后的胡子,“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胡子终于能继续嚼他的粉蒸肉,“不知道。”因为一直在跟她争吵,以至于失去了该有的警觉,他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出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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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曹彧和樱或两人的“偷听”是从“明媒正娶”那段开始的——他们俩都不是轻易进厨房的人,之所以今晚这么寸,是因为他回来时她正好打算散步,他便陪她一道,于是所有事就凑到了一起。
“你也介意?”跨进正堂门槛时,他问了她一句——关于芙蕖说得那些,他想知道她的想法。
“介意。”坐到餐桌前时,她这么答他,“我不喜欢你的方式。”第一次的亲密一直让她记忆犹新,大概是国破家亡的阴影让她有些敏感,“我说过,不喜欢做战利品。”
“除了战利品,还有其他方式么?”想让她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恐怕再等十年都未必能等到,何况他也没那个耐性——在这方面。
樱或对他毫无悔改的言辞早已习以为常,知道争辩没有任何意义,只是一笑了之——伸手将食盒打开,把里面的菜逐一摆到桌上。
两人这边刚要动口,却听芙蕖在门外小声禀报道:“王夫人求见——”
王夫人?曹彧没反应过来。
到是樱或第一时间明白了是谁,“孟府的小姐。”提示他。
孟府的小姐?曹彧还是没弄清怎么回事——他根本不知道孟娥来秦川的事——这些应该都是曹重的安排,“请她进来吧。”半夜三更,不方便让她到书房单独会面。
孟娥之所以大晚上过来,不用想都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定然是来帮曹重求情的。
——这还是孟娥第一次见曹彧跟女人单独用餐,画面竟让人有些羡妒,小时候她也很多次幻想过这个画面,想不到如今真的发生了,而且就在她眼前,只是画面里的女人不是她而已——有些人,你以为他是独一无二的,到头来却发现,他只是不把你当成独一无二。